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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站著,把青梅扔進石臼里,只聽得石杵壓過青梅,清脆的迸裂聲,裂成幾塊的梅子放在粗瓷盆里。

  撒了鹽,香秀一把又一把揉搓,青梅里的水積蓄在了碗底,她倒掉,那水酸氣很重。

  福妞挽了袖子過來幫忙一起洗,這要過好多遍水,那洗完的水又留下來,準備等傍晚澆菜澆樹。

  鎮上是有白糖賣的,也很粗大,要比紅糖貴上不少。前段日子香秀採茶掙了銀錢,除了買布頭送給表姐和杏梅,還買了小包白糖。

  這會兒全撒到青梅上,封好罐子,等糖化掉,梅子變了色,裹了層晶瑩的果漿就能吃了。

  水生不免咂舌,「這老些糖放下去,不甜都不成。」

  他嘀咕,「跟做蜜餞似的。」

  只他不會說忒費糖,左右青梅只這短短几日,難得吃點新奇的。

  香秀封了罐子,隨手塞給他一顆青梅,蘸了粗鹽的,水生在嘴裡嚼了嚼皺起臉。

  滿倉大笑,「哥,酸不酸?」

  水生不搭理他,又咸又酸,只過了那難熬的當口,他又品著味了,在滿倉目瞪口呆中,又拿了一個塞嘴裡。

  「少吃點,別把牙酸倒了,」香秀收起盛放青梅的大碗,不叫他吃了。

  今年梅子少,只能吃著過過味,要是想泡些青梅酒,就得去鎮上買果農種的青梅,那種又大又綠,泡出來不苦澀。

  香秀不愛喝酒,水生倒是會小品幾口,今年也買了一點,加了黃酒和糖醃上小小一罐。

  青梅酒要泡的時候長,沒人盼著,倒是糖漬梅子,福妞這兩日早上起來就得問一句,「嫂子,梅子好吃了嗎?我夜裡睡不著,打蚊子都想著吃呢。」

  香秀正剝著豌豆外皮,把豌豆粒取出來,聞言笑道:「我瞧過了,能吃了。」

  她叮囑:「你和滿倉一人拿兩顆,不要多吃。」

  福妞乖乖點頭,她很聽香秀的話,說兩顆就兩顆,她一顆塞嘴裡含著,一顆放碗裡,等晚些再吃。

  滿倉也吃了,嘴巴里嚼著,拿了根竿子和小鋤頭,「嫂子,我去外面挖蚯蚓,釣些蝦子來。」

  「離遠些,別掉河溝里去了,」香秀撕著豌豆皮,也沒攔著他。

  滿倉便一蹦一跳地出去了,福妞不想掘蚯蚓,她覺得難看死了。不過她今天穿了新做的水紅衫子,有心顯擺,也跟香秀說了要去外頭玩。

  等她回來,屋裡有股鹹肉的味道,木蓋底燜著豌豆鹹肉糯米飯。

  福妞停住腳聞了聞,又興沖沖地把十隻用葉子纏了的指甲,伸到香秀面前,喜滋滋地說:「嫂子,你看我的指甲。」

  「小葉子用鳳仙花給我染的,明兒一早紅艷艷的,可好看了。」

  她臭美極了。

  香秀不由得笑,她小的時候也曾跟杏梅還有表姐一道弄過,那時還住在阿奶的屋子,也不怕爹娘罵,染的手指頭一圈都是橙紅的。

  「明兒早起看看紅不紅,不紅再染一遍,」香秀順著她的話講,自己掀了鍋蓋。鍋里的豌豆一粒粒浮在米飯上,間或有臘紅的鹹肉,筍絲,她還加了點蠶豆,而醬油讓飯顯的不至於太白。

  她翻炒著,福妞舉著兩隻綠葉子手在一旁嘴饞,這時滿倉回來,肩上扛著細細長長一根竹竿,手裡拎著一個木桶,臉上的神情飛揚。

  進了堂屋的門檻就喊,「嫂子,瞧我釣了多少蝦!」

  這會兒河溝里的蝦雖然沒端午的個頭大和肥美,卻勝在鮮活,數量多。把蚯蚓掛在銅鉤上,往水裡一扔,屁股還沒坐熱就能釣上一隻活蹦亂跳的蝦。

  滿倉很自得,他釣了小半桶,就算熱油爆炒縮了水,也有滿滿一盤了。

  「真不少了,」香秀說話並不高聲,但輕柔的語氣也給人莫大的高興,她接過桶問滿倉,「你想怎麼吃?」

  滿倉說:「炒著吃,放蔥,這樣好吃。」

  「又說要吃啥呢,」水生下了田回來,他手裡用荷葉包了一捧桑葚,笑著說,「路上碰著了,還沒人瞧見,我就摘了些,正是甜的時候。」

  福妞這時懊喪,「我這手不好拿啊。」

  她的手包的太嚴實,乾脆往前伸,「哥你給我拿點,我嘬著吃。」

  模樣實在滑稽,讓水生笑話她,最後還是洗了塞她嘴裡,餵了她幾顆。

  吃了桑葚,大家嘴巴都黑了,才吃上這豌豆鹹肉糯米飯。

  只這頓才剛吃完,滿倉又惦念著夜裡的炒蝦。

  香秀說:「剝了蝦殼,煎點蝦餅吃。」

  這時候不是青皮南瓜成熟的時候,要不然擦點絲進去,能更好吃,絲瓜也沒好,絲瓜蝦餅吃著很爽口。

  沒有適口的菜蔬,香秀用了一把小蔥,加上蝦仁,拌上面糊,在鍋里慢火煎到餅不再軟塌塌,外殼變硬,從白逐漸到金黃為止。

  二姑下晌托人送了個大冬瓜來,剛熟就拿了來,香秀切了片,燉了冬瓜湯,放上一點蝦提味。

  夜裡吃飯仍舊少不得茶葉蛋,還有兩隻鹹鴨蛋,一盤褐色的筍片,還有炒蝦。

  福妞笨拙地用纏了葉子的手啃著蝦餅,表皮太過酥脆,咔嚓聲響了好久,她吃了一半又用嘴去貼碗,吸溜了一大口冬瓜湯。

  水生給香秀夾了一個蝦餅,抬頭瞧她,「好好吃。」

  「明兒我還去釣,」滿倉抹抹嘴,「我曉得哪裡的蚯蚓最多。」

  香秀夾了一筷子筍片,曬過的筍乾燉熟,嚼起來比鮮筍多了點韌勁。她吃飯的時候話並不多,此時也說了句,「釣些來,煮了曬乾,能放不少日子。」

  「下到麵條里也好吃。」

  這段日子正是河蝦最多的時候,深水溝里一釣便釣了不少,淺水的地方,掰開那石頭,也有數不清的河蝦游來游去。

  滿倉一口應下,福妞轉而也喊,「我拿著篩子去捉。」

  只有水生不吃飯了,同香秀咬耳朵,「下回進鎮上,去吃油墩子,那裡頭的蝦大,不帶他們倆。」

  香秀偏了頭瞧他,個沒正形的人。

  她如今也摒棄了剛來時總不大說話,五個月讓她說話也利了些。

  一時笑道:「你怕是吃了醉蝦,盡說些不著調的話。」

  水生用筷子頭沾了一點鹹蛋黃,他搖頭,「我不愛吃。」

  何家村的蝦多,夏天又熱,少不得琢磨吃法,炒的吃膩了就吃醉的。

  在蝦還抖著觸鬚活蹦亂跳時,煎了蝦須,倒了黃酒下去,決心要把蝦給醉倒。

  好吃這口的,蝦還沒死就送到嘴裡,只一咬,吃了蝦肉,剩完整的軀殼,還要說,這蝦吃的就是那股子鮮甜。

  香秀也不大能吃,除開醉蝦,像是夏天捕了知了,入鍋油炸。或者小雞還在雞殼裡,又沒破殼時煮熟吃,說是甚補,她是吃不慣的。

  由醉蝦挑起的話頭,也轉而在她拿出脆李來歇了。

  還不算熱的傍晚,天上有著絲絲縷縷的霞光,小雞和小鴨在院子裡啄食,架子上的藤蔓繞了又繞,院外有小孩的笑聲。

  院子內大夥吃著脆李,香秀能吃酸的,滿倉苦著臉,「好咸,我吃不了。」

  福妞要吃糖漬青梅,她說:「我要被酸死啦。」

  這時木門被頂開,有個黑黝黝的腦袋探進來,小聲地喊,「滿倉,摸螃蟹去不去?」<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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