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武后探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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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6章 武后探監

  李治離開長安半年後,再次回到這座熟悉的太極宮,久違的又欣賞起宮內的景致。

  南海池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層,足有兩寸厚,觀湖台上也染上一層霜。

  李治經常坐著批閱奏章的石桌上,也多了一層細碎的冰花。

  宮人內侍們依然在宮廷中忙來忙去,假山角落處,還能看到一堆沒來得及化去的雪花。

  正當他沿著千步廊向甘露殿而行時,遠處傳來一道清脆的呼喊聲。

  「耶耶!」

  兩個小女孩披著厚厚的斗篷,快步奔了過來。

  是高安公主和義陽公主。

  兩女都扎了髮髻,半年不見,嬰兒肥的臉蛋慢慢褪去,變得越發清秀,仿佛破的蠶兒,就要從小女孩進化為少女了。

  李治回的匆忙,並未提前通知,宮中的人都來不及去迎駕。

  兩位小公主原本在公主院練習琵琶和書法,聽說李治回來了,急忙來見駕,

  這才恰好與李治遇到。

  李治單手抱起高安公主,又摸了摸義陽公主的小臉,點頭道:「嗯,半年不見,都長高了。」

  高安公主喜滋滋道:「耶耶,人家已經比阿姊要高了。」

  義陽公主則問道:「父親,您怎麼突然回來了,我們還以為您不回來過正日了。」

  李治道:「出了點事,就提前回來了。你們這半年來,在宮裡過的可還安好?」

  高安公主道:「我們倒是沒事,只是五郎那邊出事了。聽說東宮死了人。耶耶,您是為這事回來的嗎?」

  李治將她放下,道:「差不多吧,你們去向皇后請安吧,耶耶還有點事要去處理。」

  與兩女分開,徑直來到甘露殿,從後門進入側殿。

  正在殿內處理公務的高有道幾人,見皇帝忽然進來,都嚇了一跳,趕忙起身見禮。

  李治笑著擺擺手,道:「不必拘禮,忙你們的吧。」隨手拿起幾份公文翻看著。

  王伏勝趁皇帝檢查奏章時,來到西偏殿,站在門口,朝殿內瞄了一眼,發現李、狄仁傑已經都到了。

  李治剛過渭河的時候,便已經派人去召見兩人,故而兩人比他還先一步來到甘露殿。

  王伏勝回到東殿,朝李治道:「陛下,英國公和狄寺卿,已在偏殿等著了。」

  李治這才放下手中公文,信步來到正殿龍椅上坐下,召狄仁傑二人覲見,

  另一邊,武媚娘也回到了立政殿,屁股還沒坐熱,徐賢妃便帶著鄭才人過來見禮了。

  武媚娘向兩人詢問起自己不在時的後宮情況,見並未發生大事,便讓兩女退下了。

  她又召來幾名內侍宮人,詢問後宮事宜。

  內侍宮人們都說,徐賢妃管理有方,後宮一派安寧,並無異狀。

  武媚娘這才放心,換了身衣裳,命人去召太子和六皇子覲見,隨即以手托額,閉目養神。

  半響,有內侍來報,兩位小公主來請安。

  她請兩人進來了,敘了幾句閒話,便讓兩人退下了。

  又過了一會,李弘和李賢終於來了。

  李弘朝武媚娘見禮後,便垂著小腦袋,一副犯錯的模樣。

  李賢則沒那麼多拘束,朝武媚娘撲了過去,抱著她的腿,笑嘻嘻的道:「阿娘,您回來了。」

  武媚娘見兩個兒子平安無事,心中也很喜悅,朝李弘柔聲道:「弘兒,東宮的事我和你父親都知道了,這不是你的錯,不用這般沮喪。」

  李弘道:「可因孩兒的緣故,害你們提前回來了。母親,父親的頭疾可治好了嗎?」

  武媚娘道:「這趟出行,治療順利,不必擔心。」

  李弘喜道:「那就太好了。」

  李賢忽然「」了一聲,盯著武媚娘上上下下看個不停。

  武媚娘道:「幹什麼?」

  李賢點點頭,煞有介事的道:「阿娘,您這次出去,肯定玩的很滿意吧!」

  武媚娘笑道:「你又知道了?」

  李賢笑道:「您脾氣都比原來變好了,不是因為玩的太過歡喜,還能是什麼?對吧,阿兄。」

  李弘笑了笑,心中也覺得母親似乎有些不同了。

  武媚娘橫了他一眼,道:「別以為嬉皮笑臉,我就不會罰你。」

  李賢叫道:「幹嘛要罰我?」

  武媚娘板著臉,道:「你這半年來,崇文館的課業,想上就上,不想上就不上,還經常不回立政殿,賴在你阿兄那裡,以為娘不知道嗎?」

  李賢望著李弘,叫道:「阿兄,不會是你告的密吧?」

  李弘笑道:「哪有。宮中那麼多內侍,肯定有人把消息告訴母親,都叫你乖一點了,是你自己不聽。」

  李賢一想也是,兩隻眼晴又看向母親,仔細觀察著,想判斷母親是否真的生氣。

  只可惜,察言觀色這一招,對付父親還行,對付母親卻總行不通。

  李賢只好陪笑道:「回母親,孩兒是因東宮的事,擔心阿兄,這才去保護阿兄。對吧,阿兄?」

  李弘拱手道:「母親,還請別生弟弟的氣,前幾日,孩兒確實有些害怕,幸虧有弟弟陪著孩兒。」

  武媚娘道:「你不必幫他說好話,娘現在也沒工夫收拾他。你們倆都退下吧。」

  李賢如蒙大赦,蹦跳跳跑出去了。

  李弘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告退離去,

  武媚娘警了張多海一眼,道:「準備一下,我要出宮。」

  張多海微微一驚,道:「殿下,要不要跟陛下說一聲?」

  武媚娘擺手道:「不必了,陛下知道我會去哪。」

  不一會,鳳駕便準備好了,武媚娘坐著鳳琴出了宮,一路朝著許敬宗的府邸而去。

  來到許府外,早有內侍來到門外,命許府所有人出來迎駕。

  然而,過了良久,卻只有許伯彥從屋內奔了出來,對著鳳叩首道:「草民許彥伯,即見皇后殿下。」

  武媚娘掀開車簾,問:「你阿翁呢,要吾進去見他不成?」

  許彥伯急道:「殿下恕罪,翁翁就在門後,只是他精神錯亂,神志不清,草民怕他待會衝撞殿下,故而先來請罪!」

  武媚娘微微一愣:「他怎麼了?」

  許彥伯泣聲道:「今日上午,父親提劍進屋,想殺翁翁,後來又死在翁翁面前,翁翁他——·瘋了—」

  武媚娘目光閃動,道:「無妨,叫他出來見吾。」

  不一會,兩名許府家丁抬著許敬宗出來了,只見他神情呆滯,雙眼看不到焦點,嘴裡低低呢喃著什麼。

  武媚娘凝視著他,道:「許尚書?」

  許敬宗毫無反應,呆呆望著眼前的虛空。

  「許敬宗?」武媚娘聲音抬高了幾分。

  許敬宗依然沒有反應,眼皮都不動一下,嘴唇不住顫動著。

  武媚娘警了張多海一眼,道:「過去聽一下,他在說什麼。」

  張多海應諾一聲,來到許敬宗旁邊,耳朵湊近聽了一會,很快回報。

  「回殿下,許尚書嘴裡念叨著:『昂兒,爹爹給你買糖吃』,就重複著這一句話。」

  武媚娘默默望著他,良久之後,放下車簾,道:「擺駕,去大理寺。」

  大理寺一共有三層地牢,最下一層,關押的是死刑犯。

  王德儉此刻就關在第三層的一間屋子裡。

  與他同樣關在第三層的張楷,已經像死狗一樣,一動不動的躺在牢房裡。

  王德儉和他不同,被抓之後,大理寺問什麼,他就答什麼,絕無任何隱瞞。

  雖說這樣無法免除一死,至少免了皮肉之苦。

  被審問一個多時辰後,王德儉就被關在了此處。

  又過了半個時辰,才有衙役將滿身鮮血的張楷拖了過來,全身還被鐵鏈捆了個結實,這是防止他自盡。

  王德儉是自首的,又非常配合,所以大理寺的人並未捆綁他。

  話雖如此,兩人接下來的命運,其實也不會有多大區別。

  行刺皇帝,在永徽律中屬於「十惡」之首,謀反之罪。

  按照永徽律,謀反和謀大逆,本人不分首從,皆處斬刑。

  其父和十六歲以上的兒子皆絞,直系親屬,全部入官為婢。叔伯、侄子,皆流三千里。

  這還是正常的按律處罰,倘若君王盛怒,也可能加重刑罰,比如五馬分戶.....

  所以對他們來說,最好的選擇,便是學侯善業幾人一樣,在被大理寺盯上後,立刻選擇自殺。

  可王德儉卻沒有這麼做。

  這種時候,活著比死去,更需要勇氣。

  他這麼做,並非為了許昂,也不是為了許敬宗。

  許昂得知他去自首時,也很異,問他原因。

  王德儉卻什麼也沒有說。

  事到如今,參與此事的人或死或抓,似乎已經結束。

  然而,此事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這個秘密連袁公瑜、侯善業五人都不知道,只有他知道。

  計劃既然失敗,他就必須將秘密公之於眾,讓皇帝知道,此案真正的主謀,

  並非他們七個人。

  只不過,事關重大,這話不能告訴一般的大理寺衙役,他必須親口告訴狄仁傑才行。

  正當王德儉靠在牆壁上,等候著狄仁傑的審問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王德儉心中一振,抬眼看去。

  只見一名穿著紫色斗篷的身影,慢慢從黑暗中走了過來,周圍竟看不到帶路的獄卒。

  牢內光線昏暗,隱約能看到那是一名女人,身材高挑,身姿曼妙,走路時姿態端莊,一看就是貴家女子。

  隨著那女子逐漸靠近,她的面容也逐漸清晰。

  王德儉心中急跳了幾下,趕忙跪在地上,叩首道:「罪臣王德儉,拜見皇后殿下。」

  來者正是武媚娘。

  她一言不發,來到牢門前,自有人幫她開了門。

  王德儉腦袋緊緊貼在地上,只聽腳步聲越來越近,很快在身前停了下來。

  「王德儉,你做的好事!」武皇后威嚴的聲音,從頭頂傳了過來。

  王德儉雖做好了赴死準備,此時面對這位皇后時,還是不自禁充滿了恐懼。

  當初武媚娘還是武昭儀時,經常與許敬宗互通消息。

  王德儉時任中書省官員,身份方便,常替兩人傳話,與武皇后見面次數很多。

  當時他便覺得這位武昭儀身上,有一股常人沒有的狠辣,她做下的事,也常令他不寒而慄。

  比如有一名想要害她的內侍,被她砍下手足,割下鼻舌,挖眼穿耳,置於酒缸之中,骨醉而死。

  王德儉當時瞧見後,嚇得幾個月不敢喝酒。

  他雖不怕死,但此時面對這樣一位狠辣的皇后,心中怎能不懼?

  「罪、罪臣該死,請殿下怒、怒罪!」他顫抖著聲音道。

  「恕什麼罪呢,你做的很好啊,吾正琢磨著,該怎麼嘉獎你才好呢。」武皇后森然道。

  「請殿下看在臣當年擁護過您的份上,賜臣一個痛快吧。」他哀求道。

  等了半響,卻沒有聽到武皇后的聲音。

  抬頭一看,只見張多海搬了一張椅子進來,武皇后正坐在椅子上,冷冷注視著他。

  「告訴吾,這次的事件中,到底誰是主謀?」武媚娘的話聲中,充斥著一股不容拒絕的語氣。

  王德儉深吸一口氣,心想將秘密告訴皇后也是一樣,便道:「是許昂最先謀劃,勸說了我們。」

  武媚娘道:「許昂?」

  王德儉道:「是的,就是他。這麼多年來,岳父對他不斷貶斥,許昂心中不忿,一直想要證明自己。」

  「我等擁武派官員被陛下冷落後,岳父隱忍退讓,不敢力爭,這讓許昂非常不滿,覺得岳父太過懦弱。」

  「他一直積極拓展人脈,想憑藉自身能力,讓擁武派官員再受陛下重用。」

  「只可惜,因他與鄭氏關係密切,處理鄭氏案子時,頗有偏幫,被陛下貶官,降為司馬,這讓他感到絕望。」

  「他因此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飲酒尋妓,賭馬斗蟲。直到有一日,他忽然找上我們幾個,說再憑正途,無法讓擁武派起勢。便想著讓太子登基,您來攝政,到時,定會重用擁武派官員,壓制朝臣。」

  武媚娘寒聲道:「你們就這樣答應了?」

  王德儉低著頭,道:「當時袁公瑜他們幾個,雖然也都心灰意冷,對現狀不滿,但都信不過許昂,覺得謀劃此事,難以成功。」

  「後來許昂有意無意的引導他們,讓他們覺得此事背後,有岳父的影子。他們都知道岳父行事,一向小心謹慎,沒有把握的事,絕不會幹,而且他們還覺得—」

  武媚娘冷笑:「覺得許敬宗背後,還有吾的授意,是不是?」

  王德儉默認。

  此事最大的得益者就是武皇后,由不得他們不從這個方向去想。

  武媚娘氣極而笑。

  她就知道擁武派做出這種事來,很可能會打著她的旗號行事,故而一回京後,馬不停蹄的過來查證。

  還真被她猜中了。

  若不是這一路她和皇帝感情日篤,皇帝極很可能因此猜忌於她,兩人關係又會回到永徽六年,她剛當上皇后的那陣子。

  「繼續說!」

  武媚娘收斂好情緒,繼續訊問。

  王德儉道:「等東宮符寶郎被殺,袁公瑜最先發現不對勁,因為岳父因為調查此事過於積極,摔傷了腿。」

  「他以看病為名,來府中試探岳父,發現岳父情緒焦躁。他開始還以為岳父是擔心此事難以成功,後來才發現,岳父竟對此事一無所知。」

  武媚娘忽然道:「你說許敬宗情緒焦躁,這是為何?」

  王德儉遲疑了一下,道:「因為岳父發現了許昂與虞氏的秘密。」

  武媚娘鳳眸跳動了幾下,冷冷道:「你是想說,許昂還和許敬宗的繼室通姦?」

  王德儉用極低的聲音說道:「他是希望在各個方面,證明自己比岳父強,所以才..」

  武媚娘冷聲打斷道:「夠了,吾不想聽這些。繼續說正事。」

  王德儉應了一聲,道:「袁公瑜試探出此事岳父並不知情,十分惱怒,便告訴了侯善業幾人,眾人都找許昂質問。」

  「許昂不再隱瞞,告訴他們這事確與岳父無關,更與您無關。侯善業他們惱怒至極,但木已成舟,大家已綁在一條繩上,他們無可奈何,只能繼續。」

  謀反之事,就算沒有成行,也是絞刑。

  所以,就算那符寶郎沒有死,許昂也可以將眾人拖下水。

  王德儉道:「這個計劃最難的一步,是獲得兵部調令。這一步計劃,由許昂親自負責。袁公瑜幾人都以為沒有岳父參與,他無法順利完成,誰知他竟真的做到了。

  「刺駕之事,由侯善業負責。某一日,他告訴我們,他手下人再沒有傳回消息,計劃已經失敗。大家在城南最後聚了一次,各拿一瓶準備好的毒藥,便分開了。」

  武媚娘用凌厲目光望著他。

  「那你為何沒有和侯善業他們一樣自殺?」

  王德儉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沙啞著聲音,道:「因為罪臣還有一個秘密想要公之於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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