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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又陵一夜未眠,眼底的烏青附在蒼白的面容底色上,更令人心驚,見佑堂匆匆而來,他越步上前一把抓住其手臂,低聲道,“那奏本你可有給皇上看過?”

  佑堂側目打量謝又陵,見他眼中全是焦灼,心頭一跳,點頭道,“昨日便已面呈皇上,怎麼,你又後悔了?”

  謝又陵倒吸一口氣,接連後退了數步,搖頭道,“不行,決計不行,他是被冤枉的,那事不是他做下的。”他聞悉答案,心念既起,當即不假思索地向門外衝去。

  佑堂早有防備,一把將他拽住,質問道,“你此刻是不是要去面聖,告訴皇上你奏本上寫的原是子虛烏有之事?”

  謝又陵脫口道,“是,我早前不知道,現下知道了,就不能再藉此攻訐他。”

  他奮力掙脫,佑堂亦全力攔阻,死死地將他扣緊在懷裡,任憑他的手肘頂在肋骨胸膛,頂得自己一陣劇痛。佑堂看著他狀若癲狂,心裡又氣又恨,直想將他一掌打翻——偏生卻又捨不得,只得在他耳畔喝道,“你不要命了,那是欺君,連我也一併受牽連,你當真對我一點……一點顧惜都沒有?”

  懷中的人身子驀然一松,佑堂卻不敢鬆懈,趁著這檔口揚聲喝命門外侍從入內,命其將謝又陵團團圍住,吩咐道,“將他看牢了,絕不許放他踏出這院子半步,若違此令放跑了他,你們就提著腦袋來見我。”

  謝又陵氣結,咬牙道,“你憑什麼關我,我要回公主府,我若今日不歸,公主勢必會想盡辦法尋我,早晚會尋到你這裡來。”

  佑堂見他已怒得目眥欲裂,心下一陣悽惶,連適才那想要掌攉他的心氣亦耗盡,絕望中目光瞟到桌上的茶盞,有氣無力地笑道,“你以為經此一事,小瑛還能原諒你麼?你回不去了。我請你在此處好好待著,靜靜地想想,最好珍重自己,不要做些無謂之舉——倘若你還想要楊慕平安的話。”

  一句話便將謝又陵說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神情淒楚立在原地,卻是不敢再做無謂的掙扎,可那怔怔望著佑堂的眼神里又滿是乞求之色,佑堂看得心中一顫,自覺實在無法再面對這般目光,狠了狠心,轉身奔出門去。

  佑堂滿心酸楚,不禁有些氣餒,有些無助,垂手站在院中,被清晨帶著寒露氣息的涼風一吹,才驀然清醒過來,奏本已然呈報御前,便是此時想回頭也由不得他了。轉念想起屋中之人,忽然又一陣柔腸百轉,自己原本便是要藉此事逼得謝又陵無路可退、身陷險境,自己才好將他庇護於身邊。既然事已至此,他無暇再去內疚自己的貪婪卑劣,便只能在那卑鄙的前路上繼續走下去。

  妙瑛用過早飯,見天氣晴好,便即踱步至楊慕房中探望。接連幾日的晴爽,讓楊慕的腿疾發作起來已不甚厲害,連帶著精神也好了許多。

  妙瑛進屋時,見他已起身坐在案前翻書,半垂著頭愈發顯得一張臉清瘦得輪廓畢現,心頭湧上一陣濃濃的愛憐,卻只笑嗔道,“要看書怎麼不到榻上去,又下來坐著。早飯可有好好吃?都用了些什麼。說來我聽聽。”

  楊慕聞聲抬起頭來,一雙明澈的眸子裡隱隱含了幾分歉意,“吃了些牛乳粥,我不大活動也沒什麼胃口,用些粥盡夠了。”

  他說話時便靜靜凝視妙瑛,見她一身紫綃翠紋緞襖,明麗得如同庭中盛放的一樹丁香,若不細看時也便察覺不出容色比從前略顯憔悴,他忽然想到適才低頭時看見自己蒼白消瘦的手指,不禁自慚形穢起來。

  妙瑛見他微微垂下雙眼,神情黯然,知他病中易懷憂思,忙笑道,“我看你已有些好了,正好今日太陽極好,我讓他們把軟榻搬到那海棠下頭,咱們在花下喝茶談天,你也好沐浴一下春光。”

  楊慕心灰意懶,卻也不願拂了她的心意,含笑點了點頭。妙瑛吩咐下去,不一時便在庭中設好了座位。

  旭日一點點地移到中天之上,透過密密枝葉縫隙流淌在兩人身上。楊慕久不聞鶯啼,久不辨花香,此刻只覺得身心俱浸潤在昭昭春日下,漸漸漫生出融融暖意。

  過了一刻,妙瑛緩緩道,“那日,我和你說過的話,是不作數的。我不過一時著急,也是氣你總將事情都兜攬在自己身上,才說了那番言語。我從沒想過要離開你,從前沒有,以後也不會。”

  楊慕此刻心中平靜,不知為何卻也沒有因這話激盪出絲毫喜悅,那些纏綿病榻的日子裡,亦恍惚亦清明之際,他也曾思量過他對妙瑛的依戀,那是近乎於支撐他活下去的全部信念。然而他再也做不出當日的嘔血之舉,他一生中從未想過以情感為要挾,藉以博人同情、惹人憐惜,更加不敢奢望眼前這擁有青春美麗的女子為了一線痴心,固守堅持陪伴他這樣一個全無用處之人。

  妙瑛見他良久不語,眼中似有一層水光,也猜度不出他究竟作何想法,或是不信自己所說的話,倏然靈光一閃,想到一樁事也許會令他略感欣慰,便含笑道,“昨日我派人去朝天宮看了綠衣,她一切都好,已微微有些顯懷,害喜之症卻是好了許多,也能吃得下東西,跟去的郎中說,看脈息像是個男孩子。”

  隨著這些話語娓娓道出,楊慕耳中響起了一陣綿綿不斷的嗡嗡聲響,這聲音近日時常於夜半之際出現,擾得他無法成眠,此時再度響起,他腦中便一片空白,想要作答卻無力開口,緩緩閉起雙眼,任由一道空洞無力感慢慢襲上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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