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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男人出身京中名門又年輕有為,縱是長了一張她此生從未見過的好看的臉,卻也絕不當屬於那騙她家財的十之八九罷?

  而嚴澈當然也未料到,他只教會女兒不被騙財,卻未教過女兒芳心不付。

  那一日沈知書到訪嚴氏商鋪,未帶隨從,也未張口便找嚴馥之。

  他自顧自地逛了一陣兒,仔仔細細地將鋪子裡所有奇巧的物件都看了個遍,最後指著一對翡翠鐲子問人:“這對鐲子我要了。”

  當時他未穿官服,店內夥計見他年輕、穿得也未見多名貴,一時略有遲疑:“公子不先問問價錢?”要知道這對翡翠鐲子亦是大小姐從沖州府帶來的寶貝之一,售價很是不菲。

  然而還未待沈知書回應,便有人自身後替他答了——

  “官衙的老爺們買東西不問價錢,怕是這青州的民風了。怎麼著,今日是要直接拿了就走,還是打張字據再拿走?”聲音不大,語氣半是無畏半是譏諷,不是嚴馥之又是誰?

  沈知書回頭看清來人,知她乃是介懷上次王奇奪她彩雕一事,在他跟前一逞口舌之快而已,並無惡意,便走近她身前,低頭對她輕輕一笑,“嚴大小姐,多日不見,近來生意還好?”

  這一張臉確是長得好看,嚴馥之迎著那笑,心裡道。

  ……

  她自然不會想到將來有一日這張俊臉會因她而留下一道無法褪去的細長疤痕。而在日後每一回她與他耳鬢廝磨的纏綿中,她都喜歡用舌尖輕輕去舔那道疤痕……

  這些都是後話了。

  ……

  而在那一刻,嚴馥之想到的僅僅是出手不打笑臉人,而自己方才確也是小家子氣了。

  轉身示意店內夥計將鐲子取出細細包妥,再引沈知書入內堂上座,且奉上一盞名茶——肯出這麼一筆大錢的,自然得是貴客的待遇。

  “沈大人買鐲子何用?”嚴馥之略有好奇。

  沈知書仍舊輕笑,回答得極其直接:“送你。”

  ……

  多年之後她問他,當初到底是何居心。

  他笑笑,答說受不得自己在女人面前吃敗,便要用這手段在她面前扳回一城來——有用麼?

  她當時被他抱在懷裡,一口咬上他的頸側,恨恨道,叫你明日上不了早朝。

  ……

  自然有用。

  嚴馥之雖是相貌出眾,又有嚴氏千金這個身份加持,可cháo安一路富賈圈中誰不聞她脾性,能有家財與嚴氏相持,又兼有氣量和氣度鎮得住她這脾性的男人可謂少之又少,她又何曾被人這樣撩撥過?

  當下她竟也似旁人一般面龐泛紅,一時不知接什麼話才好,只能幹瞪著沈知書,不知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就聞沈知書好整以暇地繼續道:“是以略表沈某對嚴大小姐肯相助王奇一案之謝意,還望嚴大小姐莫要推拒。”

  ——原是為此。

  嚴馥之臉色恢復如常,清了清喉嚨以掩飾自己那一瞬的失態,“沈大人客氣了。先前不是已免去了嚴氏於北境互市的稅賦麼?又何必再破費這一次。”

  沈知書道:“先前是州府為酬嚴氏為朝出力,此番卻是沈某私心欲謝嚴大小姐對沈某的信任。”

  他這話聽上去客套,可卻全自真心。

  從小見多了朝堂之上的勾心鬥角,何時遇到過似她這樣只消只句片語便信他所言之人?更遑論他當初要她做的事情背後擔了多大的風險——縱算是免賦可獲重利,但若是王奇未被一擊而倒,她嚴氏將來在cháo安卻要如何安處?

  嚴馥之卻彎了彎眉眼,竟是笑了,“沈大人在知州位上的朝祿能有多少?買這對鐲子送給我——得花你幾年的俸祿?何必費錢。”

  她的語氣平常,也並未著意嘲諷,可這話任是叫旁人誰聽了必都不會覺得順耳。

  然沈知書面色未變分毫,卻是拿出那包好的對鐲,平攤在掌心中 ,遞向她道:“最怕便是嚴大小姐不知此物要花我幾年俸祿,否則如何彰我心誠?”

  嚴馥之當下心中對他微微側目。

  平日裡所見的男子多是庸常之輩,常因家財比不得她嚴氏便自覺低她一等;偶有身負才學者,卻是滿腹傲氣自尊,一面看不起富商賈人的重利,一面又深怕因空有才學而被富商賈人所看輕。

  若是她方才那話叫這些人聽見,定以為被她所輕視,少則作色拂袖離去,重則動怒與她爭論。

  而他卻絲毫不覺她這話有折貶他一毫,並坦蕩蕩地承認——

  一個男人面對一個女人,身後是要有多深厚的家學與底氣,才能作出此等反應?

  ……

  沈氏那如高松厚岩般的家風,嚴馥之在數年之後才有機會切身體會領悟,回首再看當初,才知沈知書這骨子裡的氣度是來於何處。

  她不會忘記頭一回入京中沈府謁拜他父親時的景象。

  當時禮畢,她很是緊張地抬頭望向身前這個久負盛名、譽滿天下的長者,深怕自己做錯一事、說錯一詞。

  而沈無塵微微笑著看她,僅道:“得妻如汝,延之之福。”

  然後便轉身踱步入了內堂,略去了所有剩下的繁文縟節,亦拂去了她心頭的所有重擔。

  那一刻若非沈知書在側緊緊握住她的手,她幾乎要落下淚來。

  ……

  收斂了心底微動,再看一眼被遞至面前的對鐲,嚴馥之倒也不再推卻,一面笑著,一面大大方方地接過,然後輕輕巧巧地戴上自己的雙腕。

  名貴的絲緞大袖自她腕間滑落,不經意間露出一截手臂。翡翠冷色襯得其肌膚白皙柔嫩,如蔥般的長甲染著蔻丹,被那翠色一映,美得更是濃烈張揚。

  沈知書看著,笑了笑,然後緩緩站起身來:“那沈某便不多擾了。”

  那一夜,這一抹濃烈張揚的美色徑直踏入沈知書的睡夢中來。

  他於半夜間被自己的夢活生生地催醒,鮮活的夢境與身體的原始反應竟讓他一時忪怔。

  轉眉望向窗外的菸灰天色,他腦際逐漸清明,然後想到自赴任青州以來便未近女色分毫,於是心下釋然,也就並未再多琢磨。

  時隔又數月,在北境二國互市諸州開市之典上,沈知書才再次見到了嚴馥之。

  數丈之外,她正與北戩商賈說著話,言談間不知被哪句話觸到,她竟不顧場合地開懷大笑,整個身子隨著那笑都在微微震顫,衣袖輕抖之間,腕間翠鐲忽隱忽現。

  沈知書就這樣遙遙地望著她。

  這個女子,與他從前在京中近觸過的那些名門閨秀是那麼的不同。她明明有玲瓏手腕,卻仿佛不將禮教放在心上;明明擁有一副傲視旁人的美貌,卻被那慡直潑辣的性子遮去了艷光。

  然後自他腦海深處,以為早已被忘卻的夢境竟在此時一點點地浮現出來,又一次鮮活地跳動在他眼前,心口亦因之變得發熱而微燙。

  而這一絲微燙便足以令他警覺。

  當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在極度清醒時依然能因她而變得異樣,他便知,此事確也無需再多琢磨了。

  當日大典既畢,沈知書回府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將胡越林叫至跟前,直截而了當地吩咐:“去查,嚴氏大千金是否已有定親,或是與任何男子過從甚密。”

  縱是旁人都道他行事風流,他卻自有原則,但凡已有所屬的女人,他是碰也不碰的。

  胡越林雖略感詫異——並非是因沈知書提的要求,而是嚴馥之與他過往的那些女人實是相差甚巨——卻也並未多問,只領了命便退下了。

  不多時便傳回了消息,沈知書聽後露出微笑。

  是夜,他睡得踏實又純熟。

  (四)

  論嚴馥之那富足的家境,實是難以想得出能靠什麼東西撬動她的芳心。

  而沈知書追求女人,自有他不同於尋常人的一套打算。

  他從不去琢磨對方中意什麼而曲意逢迎,更不屑以死纏爛打令對方屈從。他向來要的是女人對他的由衷愛慕,要的是為他此人所折服,要的是心甘情願一往情深。

  翌日,知州府衙向青州城中與北境互市獲利甚巨的幾家商鋪派了飛帖,邀以是夜過府,沈知書欲向諸人小賀,順道一談來年互市稅賦諸事。

  嚴馥之接了下人呈上的飛帖,並未懷疑分毫,只吩咐了夜裡出行諸事,便繼續與帳房盤鋪子裡的庫數。

  到了臨行之刻,她方從一團雜事中抽出身來,欲拾袖拭去額角輕汗時,晃眼瞥見腕間那抹冷玉,人微微一怔。

  想到今夜要再次見到沈知書,不由憶起上一回心底那微動的感覺,連上車的動作都慢了一拍。

  她低眼,這才發覺這一對鐲子自打那一日戴在手上後,至今未曾摘取下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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