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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孩子爹和年哥兒,何氏又滿院子的轉悠著。春桃奇怪的問:“娘,你幹啥咧?”

  何氏不好意思的笑笑,“年哥兒一離家,我這心裡頭空落落的。”

  春柳小眉眼一挑,“娘,我們幾個才是親生的!”話音剛落,一直安靜坐著繡花的春蘭,放下繡撐子,朝著她後背給了一下子。

  聲音落下去,清清脆脆的響兒。疼得春柳直咧嘴,臉上湧上怒色,“二姐,你幹嘛。打得疼死了。”

  春蘭看了她一眼,又拿起繡花撐子,繼續繡花,“打得疼才記得住!”

  春柳氣得臉兒漲紅,一扭身跑了。

  何氏和春桃兩人對視,都捂嘴扭頭去笑。

  李薇一向對深沉的二姐敬畏有加。她總是有出其不意的舉動,而且說一不二。

  春桃笑了會兒,走過去點她的頭,“有話你不會好好說?手打疼了吧?”

  春蘭頭一扭,躲開她的手指,“不疼!”

  何氏在院中捂嘴笑得一抽一抽的,好半天才抹了眼角笑出的淚兒,叫春杏去找春柳回來,又叫春桃春蘭,“咱們今兒趁地不干,咱們再把那片空地翻翻,好種些菜。”

  轉眼見李薇乖乖坐在炕上,翻著年哥兒的舊字貼,逗她,“梨花來跟娘種菜了。”

  李薇頭也不抬,乾脆的回了句,“不要!”雖然她無比的想發揮她的小特長,可是現在的小身子不行啊……

  何氏又逗她,“那你要幹啥?”

  “看書!”

  把何氏母女幾個又惹得哈哈大笑。找春柳回來的小春杏聽見了,也大聲嚷著,“我也要看書!”

  快中午的時候,李海歆帶著佟永年滿臉帶笑的回來。說私塾的先生很夸年哥兒底子好,聰慧,字寫得也好。

  何氏高興得合不攏嘴兒,樂呵呵洗手,準備去做午飯,又要殺雞。

  李海歆掃了眼雞舍,臉上似笑非笑的,“二十多隻公雞就剩下那兩隻了,還殺?”

  春桃幾個也偷笑。何氏怔了怔,瞪幾個女兒,又瞪丈夫,扭身往廚房走,“那去買肉!”

  佟永年嘴角含著笑,衝著何氏的背影叫,“娘,不用買。”抱著懷裡的幾本書往東屋走,叫著,“梨花,哥哥有新書了。”

  李薇躺在炕上正鬱悶著,翻白眼,心說,新書有什麼用,又不是農書。

  “你看,這是《三字經》、這是《百家姓》、這是《千字文》……”也許是今日他很高興,幽清的眸子發亮,閃動著興奮的光芒。一股腦兒的把新買的書擺到她面兒,一一介紹著。

  李薇一咕嚕爬起來,抓起那本《千字文》。佟永年笑著把她抱在懷裡,說,“這個就是千字文,哥哥原先也學過……”

  說到這兒他頓住了,李薇覺察到身後的小胸膛一僵,忙不迭的用小手把書吃力的往頭頂一舉,清脆響亮的喊了聲:“念!”

  過了片刻,身後才伸過一隻手,把書接過,微帶顫音的嗓音響起,“好,哥哥念!……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那聲音儘管是強控制著,還是能聽出些不尋常來。李薇心中嘆了口氣,這個家裡沒有人比她更知道,他對她娘的死,並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慢慢遺忘。儘管自從住到這兒之後,他沒再回去看過村西的那個小院兒,面兒上也顯得開朗了許多。

  佟永年入學的當天早上,何氏起了個大早兒,煮了雞蛋裝了兩個白面卷子給他帶上,雖然李海歆一再說,私塾里的飯菜也不錯,讓她不要擔心,可這孩子才七歲,來李家麼久了,又是第一次獨自外出,何氏怎麼能放心得下。

  佟永年穿著她娘做的新衣,大姐做的新鞋,烏黑輕軟的頭髮被三姐春柳梳了又拆拆了又梳,直折騰了半個早上,才算梳了一個滿意的髮髻,又給他戴上何氏新裁的頭巾子。剛打扮停當,大武和大武媳婦兒帶著大山扛著新制的柳藤書箱子過來。

  春柳一眼瞧見,朝她爹撇嘴兒,“爹,你咋不給年哥兒也弄個書箱子。”

  李海歆笑了,說,今天閒了就編,保管讓年哥兒明天就用新書箱。

  不多時柱子一家子也過來。柱子娘一進院便指著佟永年笑,“我們柱子呀,從學裡回家之後好一陣埋怨,說不該把他的頭剃成那樣。學裡的小娃兒都是跟年哥兒一樣梳著髮髻,戴著頭巾子呢。”

  大武媳婦兒也指著大山,“這個在家裡也嘟噥了。”

  兩人都笑了,說男娃兒還沒開始識字,可就知道好歹了,這錢花得也算值。

  因孩子們剛開始上學,怕路上走不慣,三家大人就商量著,前幾天送送,每人輪一天。今兒是大武去。

  送走這幾人之後,柱子娘說家裡頭沒人,不放心,略說了幾句閒話就家去了。

  李薇被竹林子裡的筍子勾得心裡痒痒,反正家裡這會兒也不忙,就纏著春柳讓帶著去竹林子裡挖筍子。小春杏自然是積極響應。

  春柳去找了兩把鏟子,拎著小竹樓子帶著兩個妹妹去鑽竹林。

  第三十五章 喜訊傳來

  日子一晃,又到了三月。日頭漸暖,地氣浮生,萬物瘋長,家家戶戶又開始忙著鋤糙,澆水,撥糙,積肥。

  何氏因九娘娘的話,打定主意不讓春桃春蘭兩個跟著去干地里活兒。只讓她們兩個在家裡繡花做飯,順帶照料那一舍的雞。

  佟永年去學堂,早去晚歸,午飯是在學裡吃。剛開始時何氏擔心他不適應,每天下午回家都緊著問,有沒有壞小子欺負他。

  佟永年都笑著說,沒有,有柱子和大山呢。

  何氏一想,也對,有這兩個小子在,年哥兒肯定受不著欺負。便隔三差五的給這兩人塞個雞蛋,或者一塊點心吃吃。

  惹得這兩個小子愈發的每天上學前都要來叫佟永年。

  如此過了十來天,一切平安無事,她也就放了心。

  佟永年自上了學,性子也活潑了一些,有好幾次春桃都看見他從竹林小道上回來時,還蹦跳兩步呢。但是在家裡卻沒有,只是笑容更多了些。

  佟永年在私塾里做學子,回到家裡就開始做小先生。他的學生有如下兩人:剛滿一歲零四個月的梨花同學、時常溜號跑去瘋玩的小春杏同學……

  於是在春日餘暉下,炊煙裊裊,竹林蔥蔥圍繞的李家小院中,粉白杏花下的長塌上,常常坐著三個人,一個小娃兒教著《千字文》,兩人小娃兒跟著念。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念著念著,就變成一個小娃兒教著,一個小奶娃兒念。

  又或者,一個小娃兒教《三字經》,兩個小娃兒跟著念。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

  仍是念著念著,就又變成一個小娃兒教著,一個小奶娃兒念。

  因為行動自如,小春杏最喜歡溜號。梨花小同學因為小老師喜歡把她抱在懷裡,所以她只好苦哈哈的堅持從頭學到尾。

  有次大山來家裡玩兒,看見,家去後,纏著他娘,非要再給他生個妹妹。大武媳婦兒跟何氏說起來,兩個人都笑得不行。

  三月中旬剛過,縣裡那邊兒傳來消息,說梨花小舅舅縣試考過了,得了第五名。因府試定在四月初,便就不回家,由縣城直接去州府,等著府試與院試。有梨花大舅舅全程陪著,讓家裡人不要擔心。

  喜得何氏又張案點香,把四方神佛拜了遍兒。

  消息在李家村傳開,街里街坊的上門恭賀,何氏家裡頭又很是熱鬧了一陣子。

  嘗到去年抱小雞娃兒的甜頭,何氏與大武媳婦兒一拍即合,兩人合夥抱了幾窩小雞娃兒,反正春桃春蘭不下地,家裡再養些雞,也顧得過來。

  時至四月初,天氣愈來愈熱,相比較去年的豐足雨水,今年卻乾的得厲害,僅在穀雨前後下了一場毛毛雨,僅僅浸濕地皮兒,大太陽出來晃了下,地面就幹了。

  李海歆家的北地,本身土質就沙,地力也薄,現在麥苗下半部已有干黃的葉子,麥穗子倒不小,只是這一茬兒雨水若是供不上,這十來畝麥子可算是就瞎了。

  那塊地唯一好點的就是地勢尚不算高,架水車取水並不是很費力氣。他便與相鄰的幾戶人家商量,合夥兒出錢造一架水車,幾天家輪流灌溉。大家都說好,北地沙,就是雨水豐足年也缺水,造一輛水車,可以用好些年,都同意。

  一共六戶人家,每家出五百個錢兒,合在一起,找個了本村的老木匠,讓他趕緊造。這位老木匠,手藝好,有經驗,臨河的大大小小十幾輛水車都是他造的。

  李薇聽她爹說要造水車,極其好奇水車的製造過程,整日粘著她爹問東問西,又非要去看看這裡的水車是什麼模樣,又是怎麼造成的。

  李海歆拗不過她,只好抱著她去了,小春杏也跟著去看熱鬧。佟永年下學後回到家裡,並不見梨花,問春桃,“大姐,梨花去哪裡了?”

  春桃笑笑,說,“梨花非要跟咱爹一塊去看造水車。”

  春柳餵完小雞娃兒,跑過來,問:“年哥兒想去看嗎?”那木匠也在村子東住著,離她們家也不太遠。

  春蘭從剛開的菜園子摘菜回來,抹著額頭的汗,“想去就去吧。飯還得一陣子才好。”

  春柳嘻嘻笑著,拉佟永年,“看,咱二姐都發話了。咱們快走。”

  兩人到達那木匠家時,李薇正趴在那個老木匠畫的糙圖跟前兒,眼睛放光的盯著老木匠剛架起的水車骨架看著。小春杏在一邊撿刨下來的木頭花兒玩。

  一塊兒合夥做水車的人與李海歆笑著,“你看看你家這個梨花丫頭,小大人似的盯著看。你能看得懂呀?!”李薇知道後一句話兒是問自己的,扭過頭,咧著小嘴笑了笑。

  心說,可不能懂咋滴。可是現在不能說。這個水車也就湊合吧,看了這麼大會子也有些明白了,顯然出來的成品要比她所知所見過的更高級的水車要費些力氣,不過,能保住今年的收成就行。

  那人稀罕得不行,把李薇好一通誇讚。

  李海歆說,“這丫頭就是個好事兒精!啥事兒都好奇,啥事兒都問。”

  轉眼兒看見春柳和佟永年來了。叫著,“年哥兒,來,瞧瞧這個認得不?”

  佟永年抿嘴笑了笑,叫了聲爹,又搖搖頭,“大姐說是造水車。我不認識。”走過去把趴在小木桌上的李薇抱起來,拍拍她身上的木屑子,掏出帕子給她擦小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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