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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著晚上吃過飯的空檔兒,叫上李海歆陪著她去了趟佟氏那裡,她總不出門,沒準有什麼村子小貨棧里沒有的東西需要捎回來呢。

  佟氏一聽她的來意,說正好年哥兒想添本新字貼,拿了錢給她。李海歆雖沒有上過學,他的祖父卻認得一些字,小時候也手把手的教過,說保准給帶回來。

  許氏聽了也要去,嘴裡說帶著春峰春林去看看,再者她也想求個閨女。其實是她偷偷的繡了五副花樣子,打算自己拿去賣了。

  春桃不在家,何氏不放心那幾個小的,叫李海歆在家裡看著些。反正點種還有些日子,地里一時下也沒什麼活兒。

  老二李海崢不耐煩跟她們一塊兒,最後李家老三趕著牛車帶著一家子老小去了大青山。

  李王氏幾人一走,李家老二晃著就出了院子,老李頭在他身後喊:“趁著這工夫還不把你那菜園子的籬笆紮起來。”

  李家老二回了聲去去就來,聲音落時人已經走遠了。

  李海歆扛著鋤頭把家裡的二分半菜園子鋤了一遍兒,又去鋤老兩口的。老李頭也是閒不住的人,閒時也不愛去村頭湊熱鬧,就讓他去挑水,鋤地他自己來就好。

  來來回回挑了五六趟的水,肚子有些餓了,家裡只有幾個孩子和兩個大老爺們,午飯怎麼吃還是個事兒。又想梨花那孩子半晌了沒聽見哭,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正想著,院門外人影一閃,大武媳婦兒端著托盤笑盈盈的進來,“達達,別幹了,都錯晌了。”

  李老頭停了鋤頭,向上瞄了一眼,可不,日頭都偏了!“嗨”著應了一聲,“他娘走的時候,把飯都做好了,熱熱就成。”

  大武媳婦兒說,“我海歆嫂子提前都跟我說了,午飯時讓我照看著些。今兒早上大武從南邊槐樹林裡捋了好些槐花,我給都蒸了,湊和吃點吧。”

  李海歆知道她跟孩子娘相厚,就道了謝,把蒸槐花接了過去。幾個孩子都不在院中,把飯桌搬到院中,給老李頭拿了碗,盛了碗槐花菜,去西屋看。

  推門進了北間,春柳春杏和梨花三個在炕上正睡得香,兩個大的嘴角還沾著點心沫子。他笑了笑,轉身又出去了。

  因何氏走時交待春蘭留心些抱雞娃兒的老母雞。她餵梨花吃過蛋羹,就去了北邊糙屋裡。看著看著就忘了時間。

  出來一看,爺爺已在院中吃著飯,他爹剛從西屋出來。嘴唇抿了抿,走過去,“嬤嬤留了飯讓我熱咧。”

  李海歆看著女兒輕聲細語的模樣,心頭一酸,又想著,那兩個怕也是因為家裡沒人,才這麼自在,在炕上玩睡了。

  暗嘆一聲,拿了碗盛了大半碗槐花,叫她去西屋吃著。

  吃完午飯,他尋思著趁家裡沒人,先跟他爹說說分家的事兒。可踟躕了半晌,剛叫了一聲爹,下面的話卻變成了,“老三也老大不了,該說說了。”

  老李頭“嗯”了一聲,“你娘說等麥收後咧。”

  李海歆也說回頭讓孩子娘也操操心,看有沒有哪家知根知底兒,不錯的姑娘。

  老李頭點了點頭,坐了一會兒,起身進堂屋,再出來時,手裡提著個洗得發白的小袋子,往李海歆跟前兒一放,“家裡的錢都是你娘管著。這是二十個錢兒,你拿去給娃兒買點吃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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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一隻簽兒

  因老李頭給了二十個錢兒,李海歆心裡頭高興,不是錢多少的問題,重要是那份心。想著就好,看在眼裡就好!

  用完午飯,老李頭去田裡轉悠,他又挑了五六趟水,把剩下的菜地澆了。

  看看到天色,已到了下午半晌,便又拿了斧頭去後面那片竹林中。他年輕的時候跟著這一帶有名的簸箕王學過編簸箕的手藝。也曾編了拿去賣過,不過鎮上離家太遠,一次挑得少了划不來,多了又賣不出去。再者這臨泉鎮一帶會這種手藝的人也很多,很多莊稼漢子看幾遍,也能編個七七八八,反正村子裡人不講究,能使就行。賣了兩三年覺得不如種地划算,就不再去賣了。

  不過李家用的簸箕倒都是他編的。今兒趁著有空兒,心情又好,他尋思著再砍些竹子編幾個,再往前不到一個月就該收麥子了,到時候正好用上。

  可他的好心情僅僅只持續到傍晚那娘幾個從大青山回來。

  李王氏的臉色是從未有過的黑沉,何氏臉色木木的,下了車也不瞧人,徑直往西屋走。春桃和兩個姑姑的臉色也不太好,許氏倒是臉上笑吃吃的,不住的往西屋瞄。

  李薇窩在二姐春蘭的懷裡,小眉頭皺著,這架式是自已娘親惹老太太生大氣了?!應該不會吧?!自己的娘自己還是知道的。心裡頭是有怨,也不是小怨,是大怨!可是為了她們幾個,她能忍,就是再難受她也能忍。

  許氏笑吟吟的問:“娘,晚飯想吃什麼?”

  李王氏扭著撇了她一眼,“隨便!”蹭蹭蹭的去了堂屋。

  海英回頭狠狠瞪了她一眼。就連海棠也拿眼撇了他也一眼。

  許氏討了不自在,鼻眼嗤了一聲,叫著春峰春林去東屋,嘴裡嘟噥:“是我讓她去抽籤兒的?”

  李海歆轉身往西屋走,春桃跟了過去,二姐春蘭抱著李薇也跟了過去。

  屋裡,何氏背對著門口,躺在炕上,肩頭一抖一抖的。李海歆溜著炕沿兒坐了,拍她,“孩子娘,到底咋啦?”

  何氏不理睬,只是低低的哭著。

  李海歆又說,“哎,孩子都看著呢。別哭了。”

  何氏仍只是小聲的哭著。院中響起李王氏大聲叫許氏做飯的聲音,似是聽到何氏的哭聲,把豬食槽子的敲得梆梆作響。

  春桃秀眉蹙得緊緊的,眼裡含著淚,過了許久,把淚兒一抹,一五一十把在外面發生的事兒說了。

  原來,到了大青山,她們先去趕了廟會,把繡花樣子賣了。春桃繡的花樣子,刨除去布和錢,一個能得三個大錢兒,二姑海棠繡得更好,能掙三個半兒。

  海棠和海英日日繡著,手裡已攢了六十來個花樣子。原先是賣給上門收花樣子的貨郎,後來聽說自己拿去鎮上賣,能多賣幾個錢兒,她們自過了年就攢著沒賣,一共賣得了二百個錢兒。春桃的花樣子雖然只賣了六十個錢兒,心裡頭也高興得。

  李王氏樂得合不擾嘴兒,去山上拜送子娘娘的時候,路過一個道士擺的卦攤兒,說是什麼鐵口直斷。李王氏一時高興就非讓何氏抽上一簽兒。

  何氏說不用白花這個錢兒,去山上求也是一樣的。李王氏不同意,非讓她抽。

  何氏無奈只好由著她抽了一個簽兒:“命里有時終會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李王氏不懂,讓道士給解解簽兒,那道士張口要十個錢兒,李王氏當時就沉了臉兒,嫌貴,好說歹說,道士給降到五個錢兒,拿過簽兒問她們求什麼。李王氏說是求男娃兒,那道士笑了一下,把簽往簽筒里一扔,說,這位大嫂命中無子,別再算啦!

  就這樣,李王氏花了錢,又得了道士這樣的話,心中有氣。刮刺何氏幾句。何氏本就因沒男娃兒心裡頭硬氣不起來,偏她又是個要強的,心裡頭更是堵得不行,李王氏說這些話時,哪裡還能陪得起笑臉兒!

  李薇在心裡直罵那個臭道士,一句似是而非的話,人家給錢少了,他給解這麼個爛簽出來!

  李海歆知道了緣由,臉也黑了下來。“呼”的站起身子,就往外走。何氏覺察到,猛的坐了起來,叫:“孩子爹,你幹啥去?”

  李海歆一腳踏在門檻子上,臉兒衝著外面,好一會兒才回過頭,臉兒木著,“你歇著吧,我去看看前院收拾那兩棵竹子去。”

  何氏抹了把眼淚,嘆了口氣,下炕趿鞋子,“行,你去吧,我也去茅屋看看雞。”

  抬頭對上梨花的黑溜溜清澈澈的大眼睛,剛抹去的淚兒又涌了出來,一把抱過臉貼在她心口處肩頭聳動著。李薇伸出小手,摸上她流下的一串串滾燙的淚,另一隻小手放在她頭頂輕拍著。雖然看起來只是小嬰兒無意識的動作罷了。

  她柔嫩的小手貼在何氏臉上,象是在給她抹淚兒一般,何氏只覺得一顆心都要化了。

  春桃眼裡的淚也不住的往下流,輕扯何氏衣角,“娘,小妹在哄你呢。”

  何氏抬頭,含淚帶笑,湊過去親李薇的小臉兒,嘴裡念叨著,“娘的乖女兒真乖,就是給個兒子也不換!”

  李薇拍舞著小手嘎嘎嘎嘎的笑了,刻意笑得十分的響亮。

  何氏抹了把眼淚,臉上有了笑,又親了親她,“晚上跟娘睡哦,娘好久沒抱梨花一塊兒睡了。”又親了幾親,把她交給春桃。

  李薇看著何氏象是去了茅屋的方向,心裡頭安了些。轉過頭故技重施,又哄春桃。

  心裡頭把李王氏咒了個千百遍。

  李家晚飯是在默默無聲中用完的。又早早的各自歸屋,一彎上玄月早早沉了下去,外面烏黑的一片,李薇被何氏護在里側,她則被孩子爹半抱在懷裡。

  李薇知道,那一夜,他們許久許久都沒睡著,可兩人誰也沒說話。

  第二天,李海歆把原本打算編簸箕的竹子都改編了魚簍子,編了三個大大的魚簍子,扛著出去了。回來後又開始在梨樹下那片空地上挖坑,挖了個一米深兩米長寬的方坑,一言不發的往裡面挑水,李王氏問他幹什麼,他也不說。

  李薇看得出來,李王氏還是有點怯大兒子黑臉兒的。

  老太太下午的時便對她娘略緩了緩臉色。

  傍晚的時候,李海歆帶回來十來條掌長的小魚,放養到水坑裡,又教春柳幾個沒事尋著些菜葉子,嫩樹葉,青糙撒進去喂喂。

  入夜後,李薇還是跟著何氏睡,她爹李海歆把她抱在懷裡逗她,“梨花以後天天有魚湯喝了。”何氏靠在炕頭,臉上帶著一絲笑,逗她,“你是最有福的,姐妹五個,你爹最疼你,長大了可要好好孝敬你爹。”言語之中頗有怨意。

  李海歆笑著湊近何氏,將她環在懷中,“還有怨呢。”

  何氏沒吭聲。

  李海歆沉默了一會兒,又說,“你要想生咱還接著生。就是再生個丫頭,咱也一樣養活。要是不想生,咱就不生了。沒兒子的人家多了去了,就不過日子了?”

  頓了一下,又說,“咱大娘娘家不也是沒兒子,日子不照樣過?過得還比咱家紅火呢。”

  李海歆口中的大娘娘就是老李頭的親大嫂。只有兩個女兒沒兒子,兩個女兒嫁的雖都是平常的莊家戶,可女婿老實能幹,而且李海歆這兩個堂姐,在家做閨女時,沒少幫襯著她娘和奶奶吵架鬥法,練就了一副潑辣的性子,把自家男人管得服服帖帖的,春耕夏割秋季收播,兩個堂姐堂姐夫忙完自家忙娘家,逢年過節不是錢就是衣的,老兩口的那五六畝的基本不用自己去幹活,家裡養了五六頭豬,十來只鵝,二十來只雞,日子過得很是滋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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