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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王氏到底年紀大了,在家裡看著三個孩子,又兼要做飯涮鍋餵牲口,有些力不從心。老二家的春林不喜歡窩在家裡,一會兒瞧不見,便不見蹤影。開了春,河水又上漲,村子裡家家戶戶都忙著地里的活兒,閒逛的人少,生怕他一不小心掉到河裡去,又沒人發現,便急著去找,一上午要找他兩三趟。

  再觀春杏和李薇,一個安安靜靜的玩著,時不時的還能幫著她掬把糙,跑個腿兒,另一個雖然不會動,除了把尿餵飯,一點也不讓人操心。心裡頭便把老大伸頭說分菜地的怨氣消了幾分。

  老李頭家裡一共有十畝好田,八畝中等田,十來畝末等田,還有新開出來的五六畝河沿荒地,一家子老小十來口人,連撥了五六日,才算是撥了一遍兒。

  每日下午把撥出嫩糙用牛車拉回來,也把漚肥坑又填得滿盈盈的。

  撥糙雖費功夫,卻也不是最累的農活兒,所以這期間李海歆與何氏二人還是趁著傍晚早起的那點功夫兒,把菜地平整好,籬笆牆也扎了,又透透的澆了兩遍水。

  田裡的活兒忙得差不多了,菜地里也能下進人了。

  這日早上,用過早飯,收拾停當。何氏從廚房擦著手出來,問李王氏,“娘,菜園子裡你想種什麼菜?我去大武家尋尋種子。”

  李王氏心裡頭的氣兒還沒全消,本不想搭話兒,又一想家裡的菜種子卻是不多了,低頭停了一會兒,才說“家裡頭還剩些韭菜種子,大武家菜園子我記得有雍菜,你看看能不能找幾把過來插秧子……”

  何氏也尋思著種些雍菜,這菜好養活,又好打理,從春上吃到初秋,就笑著應了聲。又問李王氏:“娘要不要種些莙薘菜?大山娘說她娘家給了不少菜種子,她只用了一小半兒。”

  李王氏搖了搖頭,“那菜咱家沒人愛吃,不種了。”

  何氏解了圍裙交待春桃看著這幾個,別淘氣,就向外走,許氏在她身後喊,“大嫂記得多要些,我們菜園子裡也種韭菜和雍菜。”

  何氏也不應聲。許氏回頭衝著春杏和李薇嘀咕,“你說說你娘到底是聽見沒聽見?”

  李薇心裡頭把她鄙視了個遍,不占便宜你會死啊?!春杏只是埋頭挖土不理人。

  何氏今日去大武家,一是為了菜種子的事兒,另一件是佟家媳婦兒托著讓辦的事兒,她讓大武家的先幫著各家問問,買種蛋可不是一家就能湊齊的,這五六天的功夫,怕是問得差不多了。

  大武家的正坐在當院樹蔭下做著鞋,一見她進門,便笑著,“我就尋思著你該來了。你今兒要不來,晚上我就去你家裡呢。”順手遞了個小馬扎過來。

  何氏掃了眼她的院子,院子不大,收拾得也乾淨。心裡感嘆了一回大武媳婦兒的福氣。

  “種雞蛋問好了?”何氏接過,坐在她身邊,從籮筐里拿出一隻剛糊好的鞋底子,一邊尋著針線,一邊問。

  大武媳婦兒點了點頭,“有你大娘家裡的二十來個,前頭銀生嫂子的二十來個,我家裡頭的挑了挑也有十來個,後河沿上的啟明嬸子家有四五十個。”

  伸手去抓那那鞋底子,“你放著吧。在家裡頭累死累活的干。到我這裡不歇著。”

  何氏拿了細錢穿了針,把粗白棉線放在嘴裡扯下幾股,在手裡搓著,笑了笑,“誰有你這丫頭好命?納鞋底就是耗工夫,還能累著人?晚上我再來一趟兒,把錢給你。對了,抱窩的老母雞問好了沒有?”

  大武媳婦兒笑了,“我是那不成事兒的人麼?放心,都找好了。回頭叫春桃和春蘭和我一塊去抱。”

  何氏笑著謝過,閒話一會兒,大武媳婦兒進屋找了何氏要的菜種子,又把另一個小紙包給她,“這是二武托人捎來的胡瓜種子,正是春天裡種的。你也種種看。”

  何氏接過小紙包,打開看了看,裡面有二十來顆米粒大的種子,想了想,搖搖頭,又遞給她,“這希罕菜就不種了。家裡有那娘兒仨個,吃不到嘴裡不說,別到時候又生閒氣!”

  兩人又到大武家菜園子裡頭去剪些雍菜的老杆兒。何氏拎著家去了。

  許氏一見沒有她的份兒,把臉子一吊,扭著腰兒出去了。嘴裡嘟噥著,“沒你找的菜種子,我還不吃菜了呢。”

  趁著晌午日頭還不毒,何氏趕著把雍菜種了下去。春桃拿著尖頭鋤在前面懍地溝子,春蘭順著溝子撒菜種,春柳在後面用手把菜種子蓋起來。何氏一邊叮囑,不要壓得太實,壓實了不容易出苗。

  娘幾個忙了大半晌午,才算是把這二分的菜地的種完了。何氏用手背擦著汗,看著三個女兒被曬紅的小臉兒,心疼又欣慰,笑著說,“趕快去洗洗,歇一會兒吧。下晌咱幫嬤嬤把菜種上。”

  許氏手裡掐著一大把鮮翠濃綠的雍菜扭著腰兒進來,示威似的朝何氏母女瞟了一眼,頭仰得高高的朝自己的菜地走去。

  春桃和春柳背過身悄悄的笑著。何氏佯瞪她們一眼,臉兒上繃不住,也笑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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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二十個錢

  下午的時候,何氏帶著春桃春蘭春柳三個幫著李王氏把菜種子,她又去挑了兩擔子水,把新栽下的雍菜澆了個遍兒。

  看李王氏的臉色好了些,就跟她說了想孵小雞的事兒。

  李王氏的臉色登時又沉了下來,比上次李海歆說分菜地時沉得更厲害。李薇窩在大姐春桃懷裡,直納悶,養個小雞又不費家裡一粒糧食,照看也是自家姐妹幾個照看,她娘也一再說,不會誤了給家裡幹活兒,為什麼還是這副模樣?個個都跟二叔和春峰春林那三個,沒活兒幹了,四處跑著喝酒吹牛玩鬧,那樣她才高興?

  李王氏黑臉,何氏自然是知道為什麼的。想了想又說,“娘,這些種蛋有從梨花姥娘拿來的蛋中挑出來的,也有從娘給的那裡面挑出來的。要是養得好,到了秋上有能下蛋的,就挑幾隻抱到娘那雞窩裡,也能給家裡添補個進項不是?”

  李王氏的心思無非是何氏拿了梨花的口糧去抱小雞,梨花要吃蛋還得她出。而這小雞養成了,又沒她的份兒,她心裡頭不痛快。又覺得這個家裡無論幹什麼都是她的,何氏言明給自家孩子補身子,更讓她心裡頭不痛快。

  何氏一語中的,她想了想,臉色鬆動了下,“嗯,眼下給老三說親是大事兒。你這個當大嫂的,也得盡心。”說著起身去了堂屋。

  當天晚上大武家的來送種蛋,一共是一百個整。因這事總不能瞞著婆婆,便在晚飯時把這事兒說了。老李頭倒是沒說啥,還是那句話,不誤了干正經活兒就好。

  李王氏的心裡頭卻又是一堵。天色雖暗卻也能把她臉兒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的。

  許氏嘴角翹了一下,又撇嘴兒,把臉兒仰得高高的,眼不停朝李王氏翻著,“大嫂要買種蛋,咋不買咱娘的呢。”平常的雞蛋一文錢兩枚,種蛋是兩文錢三枚。

  老二家的平時說啥,她都儘可能不與她一般見識,可這話明擺是挑撥,何氏雖強忍著氣兒,音調卻忍不住的提高,“春峰娘,咱家雞一直圈著養,幾年沒養過公雞,咋可能有種蛋?”

  許氏撫了下耳邊的碎發,看了眼婆婆,又看了眼何氏,語氣輕飄飄的,“梨花百天兒,咱娘收來的蛋里就沒有一個種蛋?”

  李海歆把筷子往桌上猛的一拍,黑著臉兒,沉聲斥道:“春峰娘,還嫌家裡不夠鬧騰是不是?”

  老二也放了筷子,瞪許氏,“你個娘們,整天咧咧咧的不停嘴兒,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李海歆看了何氏,示意她別說話。對李王氏說,“娘,春桃娘答應人家可是一百隻雞娃兒,梨花百天時收的蛋,放了好些時候了,到時抱不出來,糟踐東西不說,也失信與人不是?”

  這事兒就這麼著因李海歆出面算是在李王氏那裡揭過去了。

  何氏跟大武媳婦兒略提了提。兩人在西屋最北間的低矮糙屋中用麥秸杆整理抱小雞的窩子。大武媳婦兒描了眼窗外,壓低聲安慰,“你就再忍兩年吧,你們家老三馬上得說親,年齡等不了了。海棠也快了,這兩個的事兒一辦,你們就分出去單過。海英的事兒啊,到時候你們出些錢就是了。你那個婆婆可不就光看著錢?”

  何氏點頭,說她緊盼著這一天呢。

  春天裡抱窩的母雞多,大武家的幫著找了五六隻正抱窩的老母雞,李家雞窩裡也有一隻母雞正抱著窩,何氏就讓丈夫去討了來。小雞娃兒抱上後,何氏打發春柳去佟家說一聲,回來的時候,春柳帶了一包糰子用兩三塊兒嶄新的絹布手帕子包著。

  正巧春峰春林不在家,李王氏在廚房忙活著,春桃去河邊洗衣裳,春蘭放下繡撐子朝她眨了眨眼兒,春柳片刻不停的地進了西屋,春蘭後腳跟了進去。

  看那絹布手帕子,知道是給自家小妹的,瞧了瞧那包糰子,叫春柳趕緊藏起來。

  春桃洗衣裳回來,瞧見院中只有兩個小的,揚聲喊著,“春蘭,怎麼不看著小妹?”一面放了衣棠盆子往西屋走。

  進屋時,兩人剛把那包糰子藏好,雙雙背著小手兒。

  春桃回身看了院子,反手關了門,笑:“你們兩個藏什麼呢?”

  春桃嘻嘻笑著,小聲說,“佟嬸嬸給的糰子。”又把那絹手帕遞給大姐。

  春桃也笑了,說:“那你們藏得嚴實點。別叫人發現了。”拉開門,朝李薇走過去,麻利的解開她脖下已經濕透的絹布帕子,嘴裡說著,“我們梨花真享福,這可是有錢的少爺少奶奶們才能用的。”把手中干慡的娟帕子系在她脖子下。

  又戳戳她脖子下面,逗她,“我們梨花長胖了呀。”

  李薇抓著她被河水浸得涼絲絲的手指往嘴裡塞。對這個大姐她是打心眼裡心疼呢,又做不了別的,只好用這樣的方法以示親近,討她開心。

  因李海歆那日在飯桌上黑了臉兒,許氏這兩天沉著臉也不理人,但也沒再說什麼怪話兒來。

  轉眼兒到了四月初八浴佛節,李王氏前一天就催何氏,要去大青山燒香求子,何氏本不想去,又一想,春桃自過了年,繡的花樣子也積了有二十個來,趁著集會拿去賣了,也能換點錢兒。

  這個是當時跟李王氏說好的,春桃和海棠海英一樣,繡的花樣子,刨去買線買布的錢,剩下的都留著給春桃置辦嫁妝。

  春桃手巧,幹活也精細,雖然學了才大半年,繡得比三姑海英的還要好。這麼一想,何氏便同意了,便又想著把春桃帶上去廟會上看看,有什麼好賣的花樣子,也好學來繡,順道帶她見見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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