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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氏好半晌才嘆口氣,“還生什麼?都到這份兒上了,盼兒子的心也淡了。要真是個兒子還好,要再是個女兒,你娘還不得學著你奶奶逼你休妻另娶?”李海歆奶奶當年逼著李海歆大伯休妻另娶的事兒,鬧得整個李家村滿村皆知,何氏還沒嫁過來就聽說了。

  李海歆臉兒一沉,“瞎說!咱莊戶人家哪興這個?”

  何氏笑了笑,抬起身子,抱過李薇架著她的小胳搏,讓她練腿勁兒,“就當我是瞎說。反正我是打定主意不生了。”

  李海歆雙手抱著,平躺下,盯著房梁看了好一會兒,才說,“老三的事兒爹說麥收後就說。你再忍些日子吧。”

  何氏逗著李薇,玩笑似的說,“都忍了十來年了,還有什麼不能忍的。”

  李薇強打著精神,配合她娘親玩了一會兒,困意湧上,不知何時睡著了。睡之前,耳邊淡話還在繼續著……

  夜裡她做了自來到這時空的第一個夢,夢中是一片竹子掩映的白牆黛瓦大院子,院中有一棵海棠樹吐著粉嘟嘟的花兒,院子邊兒上還有一在片粉白的棠梨花叢,流水嘩嘩嘩嘩的作響,晚霞似錦,幾個姐姐在花叢中歡快的笑著,笑聲清脆響亮,直傳到天邊兒去……

  第十三章 小滿點種

  進入四月里,日頭毒辣起來。麥子已落了花,開始瘋狂吸收養份,進入灌漿期。家家戶戶也緊趕著選種子,選種,篩種,浸種子,壓甘薯秧子,整日裡忙得團團轉。

  老李頭家裡的十畝好地,還種包穀、大豆,八畝中等田裡種棉花,十來畝末等田裡種秫秫、穀子和甘薯,河邊新開的五六畝荒地現在還空著。這塊兒田裡秋季種什麼,家裡人很是爭了一番,李王氏說要種秫秫,老大說還種甘薯。秫秫耐旱,不耐糙,但是拾掇起來,比甘薯省心些。甘薯耐旱又耐糙,拾掇起來麻煩,一秋上要翻幾遍秧子,若是翻不到,秧子扎了假根,會分主根的養份,甚至假根上也會結小甘薯,到秋上出甘薯的時候個個長得瘦小瘦小的,不成用,只能餵豬。

  爭了大半天兒,最後還是老李頭說種甘薯吧,甘薯產量多些,家裡人多,防著春天裡青黃不接的時候,也能吃飽肚子不餓著。

  棉花種子要早早用糙灰水浸泡好,再晾曬乾,其它的種子要篩去小、秕粒、清除霉、破、蟲粒及雜物,等到點種前再浸泡,有利於出芽。

  甘薯秧子最費事兒,要提前選好種薯,在地窖里培育苗。這些年都是與大武家,還有前面的銀生家等五六戶合在一起育秧子,今年也是如此。

  許氏在晚飯時提了提,說三娘娘家今年也想和咱們一起育甘薯秧子。老李頭倒沒什麼,再怎麼不對付也是自家的親兄弟。李王氏氣得不行,連帶海棠海英兩個眼睛也變作鬥雞眼兒。

  李薇雖不知這其中發生過什麼事兒,一看李王氏娘三個的架式,想必當年,李王氏與這位三娘娘李張氏之間有過大不痛快。

  李海歆也說,不沾親的都能合在一起,三娘三叔家怎麼著也是連著筋的親血脈,也同意合!何氏拉了拉他衣角,他沒作聲。

  李王氏恨恨的說,“她現在用得上我們了,當年剛分家的時候,你們幾個還小,他家孩子少,你爹去說三家合在一起收麥子點種,他當時咋說的?現在反倒貼臉過來了,我不同意!”

  海棠眼剜著許氏,哼道,“她想合著,她怎麼不來說?”

  許氏用掌根抹了抹嘴巴,筷子在手裡心一下下戳著,頭眼望天兒,“也就是街上碰見了,她隨口問問。”

  李家老三也不同意合,“合育秧子也沒啥,三叔三娘娘家你們還不知道?合一次,以後就沾上了。春耕夏種秋收的,他家地多不說,老四和老五幹活兒又不實在,三叔事事喜歡搶個頭!”

  老李頭嘆了一聲,沒說話。許氏瞥了眼李家老二,他只是埋頭吃飯。氣哼哼的下了飯桌,端著碗兒回了廚房。

  海英衝著她後背呲了呲牙。

  晚飯後,何氏跟李海歆又挑水澆了菜園子,回屋裡說著話。“三娘娘原先也跟我透過想合在一起幹活兒的意思,我沒接話。老三說的對,她家的事兒不能沾。”

  李海歆想了想,也是這麼個理兒。三娘娘又強梁,合了這麼一次,日後真沾上了,事事都得緊著他們的先來。問:“三娘娘原先不是跟老二家的吵過一架?這事咋會找上她?”

  何氏笑了笑,“具體因為啥,我也不清楚。大武媳婦兒和銀生媳婦兒倒是提過,好象是老二家的有意討好三娘娘吧。”

  沒過幾天兒,李王氏抱著李薇去鄰家借鏟子,回來的路上正碰上三娘娘李張氏和幾個婆娘在巷子口說閒話兒。瞧見她過來,大張聲說,“我這個人就是窮得不吃不喝,讓地都空著,莊稼都爛到地里,也不會拿熱臉去貼冷腚子……”

  李王氏腳步頓住,斜眼剜過去。

  一旁有個媳婦兒看出不對勁兒,笑著和李王氏搭了兩句話兒。又夸梨花長得好,白白淨淨的,不哭不鬧,小模樣又周正等等。

  李王氏笑著應了幾句,順著那媳婦兒的話,也大聲誇讚梨花,“這丫頭片子是可人疼。不是我老婆子自誇,活了快五十歲了,還沒有見過這麼乖巧懂事的娃兒。”又逗李薇給這個笑笑,給那個招招手。背負著和平大使這一艱巨使命的李薇同學,極度配合,有指令必響應。

  李王氏賺了臉面,臉色好了些,抱著她回家去了。

  進了院子後,把她交給春蘭,一陣風似的進了堂屋,李薇想著,肯定是又是和兩個姑姑商量或者訴苦去了日子如流水,轉眼十來天過去,小滿已至,日頭毒辣起來。何氏抱的小雞也出了窩,一共下了一百二十個蛋,抱了一百零五個雞娃兒子。

  李薇心裡頭很是高興,乖乖坐在木塌子上看著一地毛絨絨的小雞娃兒,乾乾淨淨的,可愛得很。嘎嘎的笑著。

  何氏挑了八十隻長得壯又歡實的小雞娃兒,捉進大簸籮里,想著佟氏應該是沒怎麼餵過雞娃兒,壯實的好養活,只需弄點小米包穀糝餵著,等過了十天半個月,可以吃下青糙菜葉子了,基本就不用費什麼心了。

  和李王氏說了一聲,推了車子,把裝小雞娃兒的簸籮放進去。見李薇坐在木塌子上眼巴巴的看著她,笑罵了一句:“小野丫頭。”轉身回院中,到西屋裡找出原來那個幾個丫頭用過的物件兒。在車上綁好,把李薇放進去。笑:“坐得舒服不?”

  李薇坐在軟兜中,感嘆她娘真是個人才啊,也真是困境造就人才。這個看似灰突突不起眼的物件兒,竟與前世兒童安全坐椅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是個十分簡單,卻又處處透著巧思的物件兒:後面一片似是破夾襖兒製成的,有車廂子那麼長,一尺來寬。四角用繩子固定在車廂扶手上和前轅上。她坐的地方,前面分別是兩個五寸寬的布帶子,小腿下面也有同樣的布帶兜著~隨著車子往前走,一晃一晃的,似是坐鞦韆一般。

  她朝著何氏直樂呵。

  出了院子碰見幾個婦人,都笑呵呵和何氏打趣兒,“喲,你的傳家寶又用上了?”

  何氏笑著回了話。

  院中李王氏聽見了,臉登時又拉了下來,“這是現眼給誰看呢?”

  這些年李王氏不管幾個丫頭,何氏要強,幹活兒不想落在人後面,除了春桃之外,春蘭春柳和春杏,都是這麼著帶大的。

  雖然何氏從不在旁人面前兒說李王氏如何如何,可是一連這些年,何氏這麼著帶著孩子下地幹活撥糙收麥子,李家村哪個人能不知道李王氏不帶孩子,不幫襯大兒媳。

  李王氏心裡頭惱,又說不得了何氏什麼,這也是她愈發不喜歡何氏的原由之一。

  何氏推著車子,一路上逗著李薇,聽她嘴裡咿咿呀呀的回應著自己,雖然聽不懂,可心裡頭也舒坦得很。母女倆一路就這麼聊著到了佟家小院兒。

  佟氏在院中聽到聲音,迎到門口,笑彎了腰,“李家嫂子,你這什麼?怪好玩兒的。”

  何氏把車子推到院中,抱李薇下來,笑著三言兩語的解釋了下,佟氏溫婉的臉兒上浮上的一抹感同身受的神色,“唉,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何氏應了句,可不是麼。

  佟永年從堂屋裡出來,立在堂屋門口,跟何氏打了招呼,又盯著李薇看。佟氏揚手叫他,“年哥兒,你不是念著梨花妹妹呢?快來!”

  李薇下意識往何氏懷中躲了躲,生怕這個小男娃兒再做出要把她噓噓的舉動。不過,還好小春杏今天沒來!想到到這裡,她又從何氏懷中探出頭,朝他伸了伸小手兒,對於同病相憐的娃兒,她還是儘可能做到友好。

  何氏又問上次帶回的字貼好不好用,佟永年很有禮貌的謝過,“謝謝李大娘李大叔,字貼很好用。”他那一本正經的模樣惹得何氏笑開了顏。

  每當面對這個男娃兒的時候,李薇總覺得她娘笑得格外多。唉,在如此重男輕女的古代農村,沒男娃兒總是她心疼說不出的遺憾吧。

  何氏送了八十隻雞娃兒,佟氏推了半天,自己養不了這麼多。何氏便手把手的教著她如何餵雞娃兒,佟氏見推脫不過去,扭身進去廚房,不多會兒出來,手裡拎著個粗布小袋子,裡面裝了半袋子包穀糝,“李家嫂子,你也別嫌棄,知道你家不能單開伙做飯。我不給白面啥的了,這半袋子黃面糝子,你拿去餵雞娃兒。”

  何氏本正愁這個,佟氏這可算是及時雨。她也不多推讓,就收下了。又笑著向年哥兒說,“年哥兒啥時候悶了,去我家玩去。”年哥兒輕抿著嘴,似乎是想了想,點點頭。

  因正是農忙時,何氏不能多留,佟氏心裡也知道,兩人站在院中說了幾句閒話,便送何氏家去了。

  麥到小滿三日黃。小滿過後,不出兩三天,麥芒兒已透了微微的黃色,大正午時立在村頭向外望,一望無際的青黃麥浪讓人的心情不由的鬆快起來。老李頭的田中,前些天地裡頭剛澆了水,如今已經能下人了,種子也早已選好。

  家家戶戶都開始準備點種。

  點種是精細活兒,又卡著時節,耽擱不得。這回就連春林和春杏兩個小的都得下地,負責往挖出的坑裡扔種子。

  天剛蒙蒙亮就起床,趁著天不熱,趟著露水,開始點種。一直點到大半晌午的時候,二姑海棠才往地里送飯送水,在地頭樹蔭下吃了,仍舊接著點種。一直干到天黑透才回家。

  得了點空子還要收拾種子,順帶把收麥子用的鐮刀等都找出來,該磨的磨,該修的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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