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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泉題集》每月一出,每冊分三卷,上卷記的是每月‘雲泉會’中出現的題目,中卷分門別類地收列往來行者留下的難題,下卷則收納上月‘雲泉題集’中卷里的題解。

  值得一提的是,中卷與下卷的難題、題解皆是出自遊人之手。

  雲泉湖畔的雲泉書坊內有專人負責收羅疑題,不論天文地理還是日常瑣事,只要言之有物,都會選入《雲泉題集》。雅人臨門,筆墨以待,提筆一寫即可;鄉人來了,說得口沫橫飛鄉音亂入,照樣收用。這還沒什麼,若真被選上才好,那可是有“題費”可拿的。

  再來就是雲泉會。雲泉會競答、互考兩項,而後又分兩輪,第一輪單人應對,勝者為魁首。第二輪卻是第一輪的人自己組為八隊,再次競答與互考。這多人的比試勝負更難預料,但賞銀頗豐。

  其中雅趣自不必提,再往深點兒說,‘雲泉會’這些年來竟是養活了不少人,能抄寫的、能識字的,去雲泉書坊收納疑題;腦筋靈活的,去雲泉會奪賞;身手好的,能在雲泉會中好好地護持。上至兩岸鱗次櫛比的酒家客棧,下至那些挑擔兒敲鑼兒的商販……哪個沒借著這雲泉盛會得益不少?

  雅中存利,難怪雲泉會能延續至今,也難怪雲泉一帶能繁盛如斯。

  楊攸嘆道:“世子,想出這雲泉會之人,才稱得上是高才。”

  見楊攸難得讚許旁人,眉間卻略帶憂思,趙璦不由追問:“先生為何嘆氣?”

  楊攸沉聲問:“世子可知這如今雲泉湖一帶的繁榮因誰而起?”

  “聽說是八大商會自發為朝廷修築……”

  “自發?”楊攸冷笑:“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更何況是無利不早起的商賈?再說了,這八大商會背後站著許多人,其中最大的便是朝中大員。再說細些,這些朝中大員裡面既有南方豪族、又有北地南遷的世家,牽涉甚廣,這些人什麼時候‘自發’過?”他望著行舟絡繹的雲泉湖:“這後邊,還有人借著官家之勢在謀劃。”

  見楊攸神色複雜,趙璦若有所悟:“莫非是那……”

  還未說完,卻聽一聲笑喚:“是楊先生?”竟是國舅爺到了。他瞧了眼趙璦,毫不含糊地充起了長輩:“世子也在。”

  趙璦只好應道:“國舅安好。”

  雖然不喜國舅爺此人,可官場上免不了虛以委蛇,楊攸還是笑著寒暄:“國舅爺也有意於那雲泉會魁首?”

  “當然不是,我帶這娃兒來瞧瞧。”國舅爺把跟在身後的李寶喊了出來,讓他們打個照面,然後笑著反問:“楊兄欲往?那可不行,楊兄你若去了,別人哪還有勝算?”

  楊攸自然不會明說來意,借著國舅爺的話應道:“我帶世子來瞧瞧……”

  第12章

  兩人一來一往地虛笑寒暄,李寶那雙眼睛卻滴溜一轉,大咧咧地上前搭著趙璦的肩:“我叫李寶,你呢?”

  趙璦從小家教甚嚴,哪曾與人這般親近。他皺了皺眉,卻還是沒避開,應道:“趙璦,左王右愛的璦。”

  “有沒有興趣跟我比一場?”李寶似乎沒注意到趙璦的不適應,繼續鼓吹:“聽先生說這雲泉會可好玩了,你要不要一起來?”

  趙璦覷了楊攸一眼,見他沒有反對,便也點點頭,跟李寶一起跑去雲泉書坊那邊報名。

  國舅爺似笑非笑地橫睨一眼:“楊兄真不去?”

  楊攸慢悠悠地陪他耍著太極:“國舅爺你呢?”

  “那你我還是去捐個位子,瞧瞧兩個小娃兒的表現吧。”‘捐位’也是雲泉會的一項,如此盛事,想湊和的人自然多。可地方就那麼大,容不下那麼多人!那怎麼辦?想看的,花幾個小錢就成了。‘捐位’的錢也不歸雲泉書坊所有,而是為正前方的“四海堂”購進書籍。

  這四海堂自雲泉一帶建成之後便在了,方方正正的牌匾不起眼,但卻漸漸成了寒門士子最常流連的地方:它搜羅了大量經籍、野史,甚至連坊間話本也為數不少。不在奇,不在精,而在全。短短數年內,四海堂已有藏書數萬卷,任人閱覽。

  楊攸初到臨京,雖然以前也打探過這些消息,卻並不曾親至。此時遙遙望去,只見那四海堂內窗明几淨,花木扶疏,不少士子持卷或坐或立,或行或止,一心治學,與雲泉書坊的鬧景又是天差地別。

  楊攸只瞧了幾眼,便與國舅爺一同捐位,找了個好位置等那雲泉盛會開始。雲泉書坊占了好風光,四面看台都亮堂無比,若恰逢湖風撲面,更覺神清氣慡。

  在看台之下,便是舉行雲泉會的場地了。

  國舅爺邀楊攸同坐,揮手要來一壺清茶,兩兩滿斟:“上回有皇命在身,沒能與楊兄長談。後來又有俗事相擾,脫不得身,今日得遇楊兄,吾心甚慰,以茶代酒,聊表快意,請了。”

  “多謝。”楊攸並未推辭,撩袍入座。

  坐定一看,趙璦跟李寶已經報了名,正在接受考核。然就在此時,書坊門前傳來一陣吵嚷:“為什麼不讓我進!我就偏要進了!還要答題?你可知道我是誰?”

  國舅爺來精神了,含笑的目光睨向聲源,卻見一個身著錦袍的小胖子甩著那胖乎乎的手臂,扯開嗓子大喊:“我可是福安王世子!我要來你這破會是你們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雲泉書坊的人一臉為難,幸而此時另一個錦衣少年走了出來,幫著賠禮:“對不住,諸位,舍弟不曉事,多有得罪。”這少年與趙璦年紀相近,可眼底卻存著幾分陰沉,縱然臉上帶笑,也讓人生不出親近的感覺。

  那小胖子根本不領情:“誰是你弟!”

  少年仍是一臉包容,仿佛小胖子是在無理取鬧。眾人更覺這胖子無禮,一時議論紛紛。

  已然入內的趙璦認出了兩人,分明是福安王世子趙珏與定陽王世子趙琮!趙璦先是一愣,然後跟李寶說:“我得過去看看。”

  李寶何等機靈,一瞧趙璦臉色便知道他在想什麼,於是湊近悄悄勸道:“別去。我跟你說,剛剛你考核時我就發現他們了!後邊那小子忒陰險,一開始就是他激那小胖子出頭的,這會兒又假惺惺地出來充好人,也不知在打什麼壞主意。”

  趙璦向來心思通透,聽了李寶的話便想到朝中的選立皇子之議。趙琮分明是想讓趙珏出醜,壞他名聲!

  而在看台之上的國舅爺兩人,也注意到了那邊的紛亂。

  國舅爺轉頭笑問:“楊兄可認得後邊那兩個小娃兒?”

  楊攸也不隱瞞:“福安王世子與定陽王世子。”

  “想不到雲泉會把幾位世子都引過來了。”國舅爺淺啜清茶,意味深長地道:“也不知這些世子裡頭誰更出彩?”

  楊攸不應。國舅爺雖被削職,可他的權勢並非源於他的品階!無論他身居何職,他的話都有著舉足輕重的效用,只因他與趙德御的情誼非常人可及:靖和一役中,他與吳皇后一左一右護於趙德御身前,趙德御如今對他的寵信,俱是用血堆出來的。更別提後來他斡旋於趙德御與黃潛善之間,助趙德御坐穩皇位;從唯利是圖的商賈手中取利充盈內帑……這樣一個一心為君的臣子,趙德御怎麼可能不信賴?

  然而壞就壞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逢迎趙德御!在這人心裡沒有家國大義,他誰都不親,哪派都不近,就好比專屬於趙德御的利劍,趙德御指哪他便打哪。

  按下心頭幾分莫名的嘆惋,楊攸抬手啜了口清茶,目光停在趙璦幾人身上。

  趙璦沒聽勸,還是轉了回去蹚那趟渾水:“珏弟,做什麼呢?”

  小胖子見了他卻是沒了脾氣,吶吶道:“元永哥,你也在?還不是這些人不讓我進!還有,這傢伙在看我笑話!”他鄙夷地指向方才替他賠禮的定陽王世子趙琮。

  趙琮到底還是個少年,被他這樣直剌剌地點明了用心,眼底頓時掠過一絲陰冷。他沒了笑,說道:“元永哥在就好,珏弟一向聽你的。”

  趙璦點頭招呼:“琮弟。”趙琮只比他小半個月,喊他一聲兄長向來帶著勉強,所以兩人極少相見,交情更不算好。官家有意在他們之中選立皇子,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雖然他們年紀還小,但也隱隱知道終有一日會與對方交鋒。

  這會兒見面,兩人除了虛應兩句,一時也無話可說。趙璦只好轉向小胖子趙珏的人,笑道:“珏弟你向來聰明,有什麼問題答不上來的?”

  趙珏立刻受激:“當然沒有!”

  趙璦道:“那你怎麼要硬闖?他問你答就是了,這麼急做什麼?”說到最後,已帶著些責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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