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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確實不錯,”燕真珠搖頭,“他不是討厭你,這裡頭有緣故。”

  “什麼緣故?”

  “因為你叫重紫。”

  重紫更加莫名。

  燕真珠輕聲道:“你前面其實有個師姐。”

  師姐?重紫真的傻了,原來自己並不是師父唯一的徒弟,怎麼沒聽師父提過?

  “那她人呢?”

  “她啊,不在了。”

  答案是預料中的,怪不得師父那麼傷心,重紫難過起來:“她……很好嗎?”

  “很好,很招人喜歡。”

  “厲害嗎?”

  “一點也不,她沒學多少術法。”

  是了,師父說不學術法也不要緊,重紫捏緊手指:“她是死在魔族手上?”

  燕真珠搖頭。

  “那……”

  “尊者親手處置,”燕真珠淡淡道,“她早已被逐出師門。”

  “親手處置”的意思是什麼,不難理解,究竟犯了什麼樣的罪,才會被逐出師門?肯定是欺師滅祖,十惡不赦。

  師父說,他做錯了一件事。

  重紫煞白了臉,真正令她震驚的,是燕真珠最後那句話。

  “她叫重紫。”

  .

  秦珂的冷淡,所有人古怪的眼光,還有他的愛護與縱容,忽然間所有事情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逐波劍依舊釘在石樑上,紋絲不動。

  重紫默默坐在四海水畔。

  看得出來,那位師姐很受師父喜歡,儘管她犯了不可饒恕的大罪,儘管她已被逐出師門,師父還是惦記著她,他親自動手的時候,心裡一定是氣得不得了,也痛得不得了吧。

  至於那位沒見過面的師姐,重紫的態度已經由可憐變作討厭了。

  師父那麼喜歡她,對她那麼好,甚至可以把這種好延續到自己身上,她卻讓他失望,讓他難過,甚至害得他拋棄了佩劍!

  再多的傷感,再多的氣憤,也比不上失望來得多。

  喜歡自己的,是因為把自己當成了別人;討厭自己的,也是因為把自己當成了別人。法器,名字,自己在師父那兒獲得的一切,都是那位師姐的,也難怪會被人當作小偷一樣討厭。

  本該屬於她的所有,愛與恨,喜歡與厭惡,全部落到了自己身上,讓自己來承受。

  師父一直寵溺愛護著的,原來不是自己。

  重紫垂首看著星璨,喃喃道:“這,也是她的嗎?”

  .

  洛音凡白天其實出去了一趟,回到重華宮時,天已經黑了,下意識檢查小徒弟的行蹤,得到的結果卻令他驟然變色——宮裡宮外,全無小徒弟的生氣!連在她身上留的仙咒也毫無回應,她似乎憑空消失了。

  神氣不在,對一個人來說意味著什麼,洛音凡很清楚,頓時慌了神。

  他竟如此疏忽,讓她再次出事!要是她真的……

  紫竹峰處處設置結界,照理說不會有問題。

  洛音凡自我安慰,親自將重華宮每個房間都找了一遍,依舊無所獲,心漸漸沉了下去。

  照她現在的性子,不可能私自溜出南華,仙咒為何會失效?

  難道虞度他們已經……

  不可能!他用畢生法力替她掩蓋煞氣,除非有比他法力更高的人,否則絕不可能察覺。

  漫山翠竹動盪,看不出下面掩蓋著什麼。

  找遍整座山頭,洛音凡再難維持素日的冷靜,終於還是決定去主峰看看,誰知他剛御劍而起,仙咒就有了反應。

  山後竹林里,一絲生氣若隱若現。

  .

  暮嵐滿林間,女孩盤膝坐在地上,雙目緊閉,旁邊狻猊趴著打呼嚕。

  原來重紫自聽說師姐的事,越想越不是滋味,回到房間就拼命鑽研師父給的書,決心要比那位師姐出色,無意中看到“死靈術”,揣摩練習半日,不知效果如何,索性跑來找狻猊幫忙,不料這狻猊見她資質趕以前那位差太遠,懶得陪練,只管睡覺,氣得她一個人練到天黑。

  “重兒!”聲音熟悉,中間那一絲焦急又讓她覺得陌生。

  重兒?師父這是在叫她?

  幾乎是睜眼的同時,一雙手將她從地上拉起來。

  雙眉緊鎖,黑眸里滿含擔憂之色,上下審視她,眼前的人,再不是初見時那個淡然的神仙,只是個擔心徒弟出事的師父而已。

  重紫愣愣地望著他。

  那雙眼睛,那些擔憂,她好象見過。

  “這麼晚了,怎能亂跑!”急怒之下的責備,聽在耳朵里卻一點也不覺得難受,他迅速傾身下來,似要將她摟入懷裡。

  原來師父這麼擔心她?重紫回神,喜悅如cháo水般湧上來,不由自主伸臂回應。

  那雙手並沒有如願抱住她,及時停在了半空。

  氣氛由緊張變作尷尬。

  須臾,師徒二人同時轉臉,卻見旁邊狻猊不知何時已醒來,依舊趴在地上,圓瞪著兩眼——在紫竹峰住了這麼久,想不到主人還有這副神情呢。

  “是阿紫的錯,讓師父擔心。”小手輕輕拉他。

  死靈術,乃是借地勢與環境隱藏真神與生氣,難怪仙咒察覺不到,確定她沒事,洛音凡暗暗苦笑,不動聲色縮回手,直起身:“天黑,不要隨意外出。”

  所有喜悅瞬間褪去,重紫垂首“哦”了聲。

  他擔心的,其實不是她吧,她並不是什麼重兒,只是阿紫。

  .

  大約是看出她的決心,洛音凡教習術法時仔細許多,重紫越發敬服,果然師父指點一句,強過自己苦練好幾天,難怪人人都想做他的徒弟,自此聽得更加認真,加上本身刻苦,三日後御劍術竟大有長進,雖不算上乘,但來去自如也不成問題了。

  都知道重華尊者最護徒弟,南華上下再無人敢輕慢重紫,背後言語的自然也少不了。

  這日清晨,她御劍去小峰找燕真珠說話,半路上又遇到司馬妙元。

  因為她受了責罰,司馬妙元既妒且恨,冷笑:“長得美麼,我看也沒什麼出奇,和那年我們宮裡的狐狸精真有些像。”

  這話過於惡毒,甚至有失公主身份,重紫當然不去理會,我沒聽見,我沒看見,我就當你是空氣。

  沒有回應,司馬妙元提高聲音:“你以為尊者是為了你?”

  這句話正好戳中重紫的心事,重紫當即停住,轉身冷冷地看著她。

  司馬妙元只當氣著了她,大為暢快:“你還不明白?尊者早就有徒弟了,她才叫重紫,星璨就是她用過的法器。”

  “你當尊者真會在乎你?”

  “名字和法器,這些原本都是她的,你算什麼……”

  司馬妙元忽然說不下去了,目瞪口呆望著她。

  鳳眼微眯,重紫嫣然一笑。

  只聽她用那輕鬆又愉快的語氣,慢吞吞道:“我原本不算什麼,可惜她不在了,現在的重紫就是我,她的,就是我的,師父也只有我了。”

  .

  煙里水聲,雲中山色,摩雲峰景色其實很好,山頭長滿黑松古柏,整齊有序,別有種莊嚴的美,只不過由於閔雲中執掌刑罰的緣故,無端多了幾分肅殺之氣,摩雲洞外有兩株千年老藤,結滿了奇異的藍色果子,重紫原以為是藥,後來偶然一次問過,才知道是刑罰用的,嚇了一大跳。

  燕真珠不在,重紫心情還是好得很,順便來摩雲峰問安,想到方才司馬妙元的臉色,簡直就像開了個大染坊,禁不住笑出聲。

  被寵上天的公主,鬥嘴吃虧難免。

  其實冷靜下來想,重紫有點為方才的行為後悔,往常爹爹說過,寧得罪君子,不可開罪小人,從前日司馬妙元暗算自己的手段來講,在這種小事上跟她計較,實在不智,必成將來隱患,引出麻煩。

  不過她到底才十二歲,孩子心性,仍覺得痛快更多。

  剛走到摩雲洞外,迎面就有個男人走出來,不過三十歲,身材高大,衣冠華美,手裡握著柄白色摺扇,比起秦珂的冷清素淨,另有一番氣質,長相也罷了,兩道劍眉英氣逼人,尤其是那步伐,那神態,三分慵懶,七分昂揚,完全當得起“風流倜儻”四字。

  重紫連忙低頭退至路旁。

  男人並沒留意,大步自她身旁走過,須臾,閔雲中亦走出洞來,滿面怒色喝道:“混帳小子!”

  “秦師兄想必久等了,我先去他那邊走走,”男人停住,含笑合攏扇子,側回身漫不經心作了個禮,“晚輩失陪,仙尊留步。”

  說完他竟揚長而去。

  這人是誰?膽敢對閔仙尊無禮!重紫吃驚,再看閔雲中,手裡緊緊握著浮屠節,面上卻難得帶了幾分無奈之色。

  閔雲中也已看見她,語氣緩和下來:“你師父呢,又出去了?”

  重紫忙上前問好,回道:“師父在的,並沒有出去。”

  閔雲中點頭勉勵兩句,便讓她回去:“勤奮些,不可讓你師父失望。”

  .

  方才在摩雲峰放肆的男人此刻竟站在紫竹峰前,手握摺扇,面朝懸崖,只能望其背影,不知他是在看風景,還是在沉思。

  重紫奇怪,不禁停住多看他幾眼。

  發現動靜,男人側回身,目光登時一亮,揚眉笑起來,招手叫她:“南華幾時來了個這麼美貌的小師妹,我竟不知道。”

  南華人人都認得自己,可見他並非南華弟子,重紫只覺那笑容過於親切,又聽他贊自己漂亮,小臉一紅,上前作禮:“不知師兄仙號,如何稱呼?”

  男人俯身湊近她,拿扇面擋住二人的臉:“我啊,我姓卓,你可以叫我卓師兄。”

  方才他說要找秦珂,莫不就是前日聞靈之提過的那位青華少宮主?重紫將前後事情一聯繫,再瞟瞟他手中扇子,越發確定,心道這少宮主舉止隨便,言語間更有逗弄的意思,可知是個玩笑不恭之人,於是含笑道:“原來是卓少宮主。”

  男人愣了下,奇道:“好聰明的小師妹,你怎知道我是誰?”

  重紫抿嘴,指著扇面上的字:“青華宮,原不難猜。”

  男人連連點頭,拉起她的小手:“南華甚是無趣,不如你陪師兄出去走走,好不好?”

  不將閔仙尊放在眼裡也就罷了,當著自己的面說南華無趣,未免失禮,重紫有點沒好氣,飛快縮回手:“有道是玩物喪志,南華弟子守護蒼生,勤奮修行,時刻不敢懶怠,是以南華山乃清修之地,原非尋樂之處,卓師兄怎的連這道理也不明白?”

  被個小女孩教訓,男人大感意外,忍笑道:“有道理,說的極是,小師妹好厲害!”

  重紫瞪他,轉身要走。

  男人合攏摺扇,拉住她仔細打量,笑意更濃:“我猜你是新弟子對不對?乖的叫我聲師兄,再陪我走走,今後保你在南華不吃虧。”

  哈,我還用你關照?重紫暗笑,也不說穿:“你又不是南華的人!”

  “好眼力!”男人拿摺扇戳戳自己的下巴,“秦珂你認得吧,我可以叫他照看你,有他在,誰還敢欺負你麼。”

  秦師兄?重紫心裡一動:“你和秦師兄很熟嗎?”

  男人道:“當然。”

  重紫遲疑:“那你能不能跟他說聲,我……”

  話還沒說完,頭頂忽有藍光閃過,二人同時抬臉看,可巧正是秦珂御劍而來。

  見到重紫,秦珂不出所料冷了臉。

  重紫心裡委屈,低低地叫了聲“師兄”。

  秦珂點點頭表示回應,接著便轉向那男人,皺眉道:“聽閔仙尊說你走了,果然在這兒。”

  “聽他嘮叨,不如陪小師妹說話,”男人若無其事,溫柔地拉著重紫問,“小師妹叫什麼名字,拜在哪位仙長座下,我下回再來找你……”

  不待重紫回答,秦珂打斷他:“織姬來了。”

  男人愣。

  秦珂不急不緩道:“她如今四處亂找,剛才將我那玉晨峰翻了個遍,現下又去了摩雲峰,或許很快也會來這邊走走,看在兩派交情,我特地來與你說聲,卓師兄上紫竹峰藏著也好,想她必是不敢闖的,我卻要回去了。”

  男人似乎對那織姬頗為頭疼,聞言丟開重紫:“走吧,我正要去找你。”

  .

  送走二人,重紫垂頭喪氣回重華宮,稟過洛音凡,然後下去修習蟬蛻術。話說這蟬蛻術與分.身術大同小異,分.身術主要靠演化幻體,蟬蛻術則是讓元神自肉身分離出去,大約是心神不定的緣故,重紫反覆數次仍未能成功,到最後煩躁起來,竟忘記洛音凡的警告,不管不顧地讓元神衝出肉體。

  這回當真成功了。

  元神自肉身分離,重紫只覺渾身輕飄飄的,興沖沖地出門到處轉。

  夜半,月涼如水,大殿內珠光已滅。

  往常礙於禮節,不敢多打擾,重紫對師父日常起居幾乎一無所知,此刻元神出竅,心道他不會發現,竟生出幾分頑性。她悄悄來到洛音凡房間外,運起穿牆術,先探了個腦袋進去,左望望,右望望。

  對現在的重紫來說,夜中視物早已不是問題,整個房間一覽無餘。

  靠牆的木榻上,洛音凡安然而臥,白衣醒目。

  師父是穿著衣裳睡覺的啊,重紫紅著臉吐了吐舌頭,暗自慶幸,咬住唇,忍住笑,將整個身體擠進牆,悄悄飄至榻前,因見幾縷長發自榻上垂落,拖到地面,忙矮身跪下,伸出雙手替他收拾。

  黑髮觸手順滑,竟帶得心裡一動。

  重紫抬眸,看榻上睡顏。

  薄唇微抿,雙眸微閉,雙眉微鎖,臉色略顯蒼白,縱然睡著了,那淡淡的柔和的氣質,仍是讓人情不自禁想要膜拜。

  髮絲自指間滑落,重紫托腮。

  僅憑這張臉,世間就再無人比得上了吧,為何總會令她生出錯覺,難道真的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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