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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她話音落下,書房內一時落針可聞。

  駱觀臨盤坐原處,好似陡然間又回到了常歲寧初次與他袒露野心的那個夏夜……而今,她於這欲將心底之念正式付諸行動的關頭,依舊選擇了坦誠告知。

  但和那次不同的是,此時她甚至將選擇權交給了他們,讓他們自行決定去留。

  由此可見,接下來她要走的路,的確是艱險萬分……艱險到她甚至難得與人「客氣」起來。

  然而駱觀臨並未覺得這份「客氣」是出於虛偽,若非要說她虛偽,那他倒是希望這世間多一些這樣的虛偽之人,這樣由上至下的虛偽,對身處下位之人是莫大福氣。

  主與從,本無平等可言,但她給了足夠的坦誠與尊重。

  於常歲寧而言,他們當得起這份尊重。而除此外,更因她於大戰之前,點兵之際,向來有兩件事必做不可:必明前路,必齊人心。

  做好這兩件事,是打勝仗的基本前提。

  常歲寧將詔書燒毀,態度已然明朗。而接下來,便需要王岳等人做出選擇了。

  姚冉幾乎是第一時間站了出來。

  她來到書案前,卻是提起裙角,朝著常歲寧鄭重跪身下去,雙手交疊執禮於額前,身形端正無比。

  她少有行此大禮之時,更是第一次在人前以全名自稱——

  「大人慾往何處,姚冉便往何處。」姚冉垂下的眼睛裡,有著心念成真的激盪,她的聲音字字誠懇,將頭叩下:「無論前路如何,請大人相信姚冉當日投奔之心不移!」

  當初她求了家中許久,甚至以死相逼,才得以出京,來到常歲寧身邊。

  而從那之後的每一日,她都比昨日更加慶幸自己當初的決定。

  至於眼下大人的決定……

  姚冉心中火光越燃越盛——

  此乃於她心頭乍現了多次的朦朧念頭,每每念起的一瞬,都如同墨夜中被閃電撕開一道刺目溝壑,乍見雪亮白晝,那感受驚人而又攝人心魄。

  而今,這令她神往心迷卻又不敢言說的期盼成了真……她豈能退避?又為何要退避?

  在來江都之前,她被「羈押」太久了,從她出生起,便被母親規訓羈押,自那日她拿金釵親手劃破臉頰之後,繼而又被自悔和自疑羈押。

  直到出京後,站在大人身後,她才看到廣闊天地及常人無法想像的可能。

  而今,她就要走在踐行這份常人不敢妄想的可能的路上了……

  姚冉將頭叩在地上,看似一動不動的身形之下,實則就連指尖都在微微顫動著。

  而這幾乎是除常歲寧之外的在場之人第一次聽到她完整的名字。

  姚冉……

  駱觀臨念著這個名字,視線落在姚冉側臉的那道疤痕之上,眼中同時閃過一絲隱晦的意外與瞭然。

  王長史也已起身,在姚冉身後撂袍跪了下去,執禮抬首道:「食主之祿分主之憂,下官既是大人府上的長史,又豈有臨陣脫逃之理呢?」

  王長史的聲音里有著一縷嘆息,卻非出自猶豫。

  他想到了太傅當初之言,太傅曾告訴過他,新任江都刺史是個有大本領的人,也是個要做大事的人——

  他幾乎從未聽太傅這樣誇讚過誰,但彼時他卻仍未想過,彼「大事」竟是此「大事」。

  本領的確夠大,要做的事也的確夠大……

  王長史估摸著,他若膽敢臨陣脫逃,來日再見太傅,太傅怕是要拿書砸他的……哎,來都來了,就跟著干吧!

  再者,凡入官場者,又有哪個不是心懷抱負呢?

  而經過這一路而來的相處和共事,王長史已經很久沒再想起太傅當初對常歲寧的誇讚和肯定之言了——

  這樣一個人以如此模樣立於萬人之前,她早已不再需要任何人來為她的能力和德行「作保」了。

  王岳也緊跟著跪伏下去,抬起頭來。

  望山先生的姿態固然沒有那麼端正,卻更顯真情實感。

  更不必談那微紅的眼角,和微顫的聲音:「……大人此言,豈非輕視我等追隨大人之心?望山本無大才,承蒙大人抬舉錯愛,才有今時造化……」

  王岳儘量使聲音聽起來鄭重一些,但他實在太過感性,情緒輕易收不住,竟要泣不成聲:「只要大人不棄,王岳必當誓死追隨大人腳步!以此愚鈍之身,為大人盡綿薄之力,替大人牽馬拽蹬……任憑大人差遣!」

  駱澤看在眼中,猛地回神,上前跪身下來,施禮道:「……小子也願跟從大人謀事!」

  「……」駱觀臨看著突然上前,甚至連個眉眼招呼都沒同自己打上一下的兒子。

  察覺到父親視線,駱澤卻跪得依舊板正。

  若事後叫祖母知曉他未有及時站出來表態,怕是要將逐出家門的!

  至於父親……不管了,祖母說過,父親的想法多數不正常,也不重要。

  這句話在心底落音的一瞬,駱澤餘光內卻見那道藏青色的身影站了起來,走到了他旁側,撩起衣袍,竟與他一同跪了下去。

  駱澤愣住,轉臉看向神態一絲不苟的父親。

  這是他第一次見父親跪常節使……

  父親性情執拗頑固,且心中一直認為女子不堪大任……若非真正發自內心認同,絕不可能甘心跪拜。

  駱澤心如擂鼓,莫名地,眼眶就驀地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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