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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縱然孝懿皇額娘生前叮囑,他有什麼,可以尋皇額娘,皇額娘定然會幫他。

  他聽了,也做了,卻並無幾分放心。

  縱然皇額娘為他好,可有十四弟在。

  他便不能信她。

  她越是重情重義,越是顧念大局。他便越不能信。

  在這沉思中,他仿佛明白了當年皇父為何對皇額娘若即若離——他們都想好好愛她,成全那一場夫妻母子的恩愛美夢。

  可她的性子,註定她只會站在義上,而非情上。

  於是,進不能,退不舍,若即若離。

  他沉重的嘆息一聲。

  不期然的,他想起孝懿皇額娘,若是孝懿皇額娘還在,定然是全心為他的吧……

  他明知這一生,皇額娘對他付出的並不比孝懿皇額娘少,可依舊免不得覺得,皇額娘不論如何做,都比不得孝懿皇額娘。

  他在早逝的孝懿皇后身上,添加了一層又一層對於母愛的期許。

  事隔經年,幻象臻至完美。

  縱然孝懿皇后復生,也比不過那層幻象。

  他低下頭,繼續察看奏摺。

  公元1723年,雍正元年。

  正月初二,雍正把胤禎改回胤禵,又因避諱,胤禵改為允禵,加封為郡王。

  雍正道:「好好的名兒,改什麼胤禎。哪有這樣鬥氣的。」

  雍正同烏瑪祿閒談時,特意說起這事兒,言語裡帶了幾分恨鐵不成鋼,仿佛為這不成器的弟弟操碎了心。

  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烏瑪祿也就隨他去了。

  春節期間,那位澤卜尊丹巴胡土克圖突然病逝。

  澤卜尊丹巴胡土克圖,乃蒙古族兩大活佛之一。

  為顯莊重,雍正派多羅敦郡王允?護送,在京圓寂的澤卜尊丹巴胡土克圖龕座,返歸咯爾咯,需齎印冊賜奠。

  過完春節後,雍正派允禟於西寧接手允禵未盡之事——繼續和準噶爾談判。

  之前為讓允禎能名正言順回京治喪,是讓延信暫替了允禎的職位。

  如今大事已了,一切便該步上正軌。

  允禎雖不能離京,然允禟和允禎乃同黨親友,關係親昵,將西寧軍隊交於允禟,絕不算奪允禎的權。

  然而,允禟卻不這麼認為,他料定這是雍正為了分化他們諸等兄弟,讓他們不能一起行事,才將眾兄弟分開。

  允禟憤憤道:「四哥向來面子功夫做得極好,叫人挑不出他的錯來。皇父受他的矇騙,我卻不吃他這一套。」

  允禟對允禩道:「我若走了,這京中只剩下八哥自個兒。若出了什麼事兒,只怕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我是絕不會走的。免得我走後,他給八哥氣受。」

  允禩嘆道:「他向來是不喜歡結黨營朋。不論你在不在,他都會給我難堪。你還是不要忤逆他,給他由頭,當心如你額娘一樣。」

  提及這事兒,允禟越發生氣:「就算我不去,他還能殺了我不成?他剛登基,他敢做唐太宗嗎!」

  允禟嗤笑道:「他哪是見不得結黨營朋,不過是因為他不招人喜歡,沒人願意搭理他,他嫉妒看不過眼呢。」

  允禩見他這樣憤恨,心中也不好受,但他素來聰慧,也比允禟多幾分拎的清。

  他嘆息著勸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如今是皇帝,我們能怎麼辦。」

  允禟聞言越發惱怒,冷笑道:「他是皇帝!皇帝便了不得嗎?若有朝一日他不是皇帝呢。」

  允禩沉吟道:「不是皇帝?」

  允禟計上心來,冷笑道:「咱們只管放出風聲去,託言他不是皇帝。懷疑的人多了,咱們再借跟咱們交好的群臣,叫他拿出證據來。管他拿出什麼證據,咱們自有話說。」

  允禟道:「十四也是咱的人,他親弟都懷疑他,天下的蠢貨,豈有不懷疑的道理。」

  允禩有幾分被說動了,可他慣來清醒,猶豫道:「太后尚在,只要太后開口,一切恐怕不能成行。」

  「我聽宮人說,太后可是親口說出「欽命吾子繼承大統,實非吾夢想所期」,只這一點,就足夠他萬劫不復了。」允禟素來聰明,眨眼間就已想好對策。

  允禩道:「太后素來不愛爭奪,有此發言,不足為奇。再者,太后說的是吾子二字,可沒指名道姓說是他。」

  他指的是雍正。

  誠然,縱然太后說出「吾子」二字,可要知曉,太后如今有倆兒子。

  若是真心實意不願雍正登基,只需直說「欽命汝繼承大統,實非吾夢想所期」,何須說「吾子」。

  允禟聞言失笑道:「八哥,我看你是跟那些腐儒在一起久了,才擔心這些東西。那些平頭百姓,哪有這麼細的心思。到時候不是咱們想怎麼說,那便怎麼說,他們一個個的自會當真。」

  允禟從商,常和不同的人打交道。

  論聰慧,他可能不如他八哥;但論知曉人性,恐怕就沒幾個兄弟比得上他。

  那些腦中空空的草民,向來不管也聽不懂裡面的彎彎繞繞,他們喜歡新奇獵艷淺顯的故事,最好沾點兒風花雪月,風月愛情。

  所以,時至改朝換代,童謠,讖語便如雨後春筍,層出不窮。

  所以,野史,總比正史更為流傳。

  他們傳出去的東西,不用是真的,那些草民自會為他們補全,說得似模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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