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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澄澈,安靜的時候如同春水,落在村尾,一閃動起來就好像星星,懸在屋檐角。
李躍青當然是七葷八素地跟著進了街邊的照相館,在接待台上刷刷地開始登記。
水鵲看了眼牆上掛的牌子,白粉筆寫的的價格,他試探道:「拍兩張吧?三寸的,你留一張,我留一張。」
只兩張三寸的黑白照片,也要兩塊錢。
付錢排了號,坐在長板凳上等一等,今天是七夕,青年男女比較多,但是也沒有等多久。
很快就到了。
李躍青站在老式膠片照相機的架子前,他們後方是照相館的統一布景。
照相的師傅比了個手勢,讓他們擺姿勢。
李躍青的右邊手臂被水鵲環住了,水鵲小聲提醒:「你擺好不要亂動。」
他照完相了還沒反應過來。
光記得小知青貼著自己,軟軟的肉隔著衣服貼在手臂上,甜稠香氣細細密密地往他臉上冒。
沖洗好的相片拿到手上,一張給水鵲,一張給李躍青。
李躍青發覺自己笑得實在是太傻了。
像是豐收的莊稼人,眉鋒揚起,犬齒也咧出來。
有點兒幸福過頭了。
李躍青覺得,今天全天下的人都應該要嫉妒他。
相片裡,水鵲也對著鏡頭笑,黑白照片,還是給人十足唇紅齒白的漂亮感。
誰讓他長成那樣,就是照相師傅倒立著拍也好看啊。
李躍青看一眼,又看了一眼。
………
逛累了,中午飯是去縣廣場附近的一個大飯店吃的。
那飯店有三層樓高,應當叫酒樓。
不像尋常小店,隨便一張長方桌和兩張凳腿都不穩的長凳。
這兒擺的八仙桌,椅子也是紅木椅,靠背上有精雕細刻的花鳥木紋。
大廳的地板拖得鋥亮。
放在以前,李躍青肯定是一步也不會踏進去。
他上學的時候也很少會來廣場這一帶。
這一帶靠近隔壁更富裕的城市,物價也更高。
之所以到這個飯店吃飯,是因為水鵲路過的時候看見了樓外拉起的紅布宣傳字。
「以前爸爸媽媽沒離婚的時候,」水鵲指著紅布上的字,「下館子就愛吃這家的烤鴨,沒想到這裡也有……」
李躍青覺得他說起爸爸媽媽的時候,瞧起來特別可憐見兒的。
他二話沒說就帶著水鵲到裡頭吃烤鴨。
只是再出來的時候,褲兜兒里不剩兩張薄紙三個銅板。
李躍青臉色凝重,倒不是因為裡頭八塊錢一隻的天價烤鴨,而是因著他沒預留夠錢,本來要到電影院看電影的錢也花進去了。
年輕人約會哪兒有不看的電影的?
但是身上剩下的錢,只夠買份兩分錢的爆米花,然後搭乘公交車回家。
要想進電影院裡看大銀幕一毛錢一場的電影,那肯定是不能夠了,除非他們走路回去。
水鵲試探地湊前看他,「怎麼了?」
李躍青看著他,嘆了一口氣,早知道應該先和水鵲問清楚,那飯店裡頭到底是個什麼價格。
他應該想到,海城軍區大院家庭出來的知識青年,哪有和莊稼人一樣,趕集出來連寒酸小麵館也捨不得吃的?
要是看不了電影,李躍青又覺得今天出來一趟少了些什麼。
他腦海當中靈光一閃。
「走!」
李躍青牽起水鵲的手,興沖沖地穿街走巷地跑。
秋陽高高懸,風穿堂,從巷子口一路吹到巷子尾。
縣城裡有兩家電影院。
一家是舊的手扶拖拉機工廠改造的,工廠已經遷到郊外了,廠房改成了電影院,紅漆字綠色牆,劇場在放映室內,有整齊一排排的木椅橫列。
因此這家的電影票要賣一毛錢一張。
但另一家露天電影院,只要五分錢一張。
雖說為了搭乘公交車回家,李躍青兜里的錢還是連五分一張的電影票也買不了。
但是露天電影院條件簡陋,就是一堵爬山虎紅牆圍著大院子,裡頭豎起兩根長木樁,掛起幕布。
沒下雨,院裡有設備有放映員就能播,有人買不起電影票的,就冒風險爬牆頭逃票看。
這家露天電影院還是以前初中班上的同學告訴他的。
李躍青給水鵲買了爆米花。
跑到大院子側方,矮牆遍布爬山虎的綠藤,幾乎看不見紅漆面。
「上來。」
李躍青蹲在牆根底下。
水鵲猶豫了一下,「你要讓我翻牆過去嗎?」
李躍青搖頭,「不是,翻進去容易被人看見,你坐我肩膀上。」
「好、好吧。」
水鵲躊躇再三,還是聽話地跨上去。
李躍青倒吸一口涼氣。
水鵲忐忑地問:「是、是我太重了?壓到你了?」
他不大自在地站起來,喉嚨里擠出悶聲:「……不是。」
這人好像還沒他雙搶的時候挑的兩擔谷籮重吧?
李躍青怎麼好意思說出真實緣由。
是水鵲大腿的軟肉擠在他肩頸上,他就好似陷進了香甜的溫柔鄉里,不敢亂動,怕頭一偏就會埋進軟膩膩的香潭。
暈頭轉向。
李躍青被香氣悶、被軟肉擠,弄得他頭腦發蒙,糊裡糊塗地問水鵲:「看、看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