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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行走,挪也挪不了多遠,背倚著橡木車廂,縮在角落。
魔笛手不知道該如何介紹自己。
他倒是想說他的名字,但是在長久的沉眠和流浪中,他全然忘了。
不管是人類還是魔物,認識的只稱呼他為魔笛手。
就像魔術師也只是魔術師一樣。
魔笛手簡單地解釋:「我是你的教父,你的母親曾經托我照顧你。」
簡直是圖瓦大陸最蹩腳的人販子說辭。
水鵲的記憶里,他們明明昨天才是初次見面。
他悄悄地把對方的被褥拽過來,蓋住自己,只露出一張神色警惕的小臉。
「我不認識你。」水鵲說,「我要回家了,不然我父親會擔心的。」
路易斯伯爵找不到他,要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了。
他是一個勇敢的小男孩。
他在嘗試和可惡的人販子談判,細聲小氣地問道:「你想要什麼?金銀珠寶?還是田地?我父親什麼都有,他還有一個很大的葡萄園……」
為了在對峙時顯得有氣勢,水鵲鼓起胸膛,篤信道:「他最寶貝我了,你想要什麼全可以和他交換。」
一個最受伯爵寵愛的幼子。
魔笛手皺眉,「我不想要什麼,我什麼也不缺。」
水鵲環顧了一圈四周簡陋的車廂,連像樣的床鋪也沒有,睡覺的地方是底下墊了毯子和墊子,上面鋪好枕頭和被褥。
和小少爺平時睡的帶華蓋的絲綢柔軟大床完全不一樣。
水鵲小聲嘀咕:「是嗎……?」真的什麼也不缺?
魔笛手沒能理解他的態度與言外之意,他覺得他已經盡到了解釋的義務。
教子跟著教父學習,在父母離世後由教父提供庇佑,這很正常。
他完全忽視對方尚且健壯的人類父親。
他也不是為了金銀珠寶來的。
血族淡漠的金錢觀,哪怕在坐擁氏族的金山銀山時,也能視若無物。
水鵲的肚子不爭氣地在談判的時候叫了。
「咕咕。」
他抿了抿唇,抬眼搶先對魔笛手說:「你是不是餓了?我聽到你肚子響了。」
魔笛手沒能理解水鵲的暗示,「不,那是……」
掀起帘子的魔術師,打斷他們的談話。
善解人意地說:「是該吃早飯的時候了,我找到了備用的牙刷子。」
一個白影拋給魔笛手,正是白色馬鬃毛製成的。
「好了,為你的教子小鬼刷牙洗臉。」魔術師說,「儘管那些蠢貨沒什麼用處,但他們已經在做早餐了。」
馬車停在森林中,靠近河流一片相對平坦的空地。
吊鍋底下是篝火,半乾的木柴噼噼啪啪地燃燒,灰煙繚繞。
鍋里的穀物粥咕嘟咕嘟響。
刷牙洗臉,魔笛手掐住水鵲的臉頰,讓他沒辦法掙脫,刷牙時還格外注意了照顧那唯一一顆長好了的小尖牙。
魔術師略過一眼,「看起來這小鬼發育得不錯。」
雖然只有一顆尖牙,但是已經成形了。
魔笛手:「嗯。」
讓水鵲吐了水,又往濕紅的口腔里塞了小豆蔻和丁香,他說:「嚼。」
混合香料也用於清潔牙齒。
因為尖牙的意義重要,吸血鬼格外注意口腔健康。
水鵲聽話地嚼了嚼,再吐走。
魔笛手滿意了,他抱著對方到篝火邊坐下。
盛滿穀物粥的兩個木碗由學徒遞過來。
魔笛手可以長時間不進食,如果他餓了,他會捕食山間的動物。
他是一個罕見的素食吸血鬼,意思是不吸食人血。
為了避人耳目,在人類學徒面前做做樣子,他還是淺淺喝了一口粥,放下碗。
用勺子盛著溫熱的粥,送到水鵲嘴邊。
四分之一混血的血族,應該是五穀雜糧都能接受。
水鵲吃了一勺子,面露難色。
好難吃。
沒有調味料的,粗糙的穀物粥,水鵲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嚼到了未褪的穀殼。
他小聲地呸呸兩下。
魔笛手恍然,看來應該是和他一樣的素食吸血鬼。
雜戲演員不知道去哪裡了,魔術師在遠處的河邊釣魚,學徒們只會做難以下咽的穀物粥。
草木灰在木柴的火焰中飛舞。
魔笛手找不到能夠差遣的有用人手。
他抱著水鵲回到最後面的車廂,放到軟墊上,「我去捕獵,很快回來。」
魔笛手用了一個極動物化的詞彙。
捕獵?
水鵲看他沒拿任何弓箭離開了。
他實在沒明白對方在打什麼啞謎,馬戲團的成員說話是奇奇怪怪的。
水鵲還對自己的身世毫無所覺,他在猜想對方綁架自己是不是由於什麼懸賞,或者是希望他在馬戲團當學徒。
可是當學徒的話,他們應該把目標放在活動靈便的小孩身上。
他拍了拍褲腿上沾的灰塵,剛剛吃粥時一點點草木灰撒到他腳背了。
水鵲抿了抿唇,他環顧了長車車廂,空無一人。
悄悄扯下魔笛手掛在廂壁上的斗篷。
他的柔韌性很好,上身往前曲腰,手捏著斗篷,仔仔細細擦了擦自己的腳背。
草木灰弄走了。
腳背恢復乾乾淨淨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