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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中以畫石為榻,圍著冰鑒,平日裡僕從在冰鑒後為水鵲搖竹扇,涼風就送過來了。
他往外側繞了一圈,皆是熙熙攘攘的來賓,瞥見一抹紅官袍的身影,要不是水鵲多看了兩眼,幾乎認不出來那是男主。
一個同樣身著官服的中年男子在向齊朝槿攀談。
叫貪官聞風喪膽的大理寺少卿,長身立著,周身冷淡,生人勿近的氣場,與此前在水鵲面前好脾氣的樣子相去甚遠了。
不知道是不是嚴刑審訊得多了,眉眼中有淡淡刀光血影的寒氣。
他眼角餘光往東側院的垂花門內掠去。
水藍色錦服的側影一晃而過。
齊朝槿眸光微暗,臉上神情僵了一瞬,正在攀談的湯大人以為自己哪說錯了話。
水鵲差點讓男主再捉到,快步回到清涼亭中。
府中人手有些不夠,巧山去幫個手,一會兒才能回來。
東側院有小廚房,平日裡做的全是按照水鵲的口味來的,因為水鵲不願意到外頭內院吃,此時正熱火朝天地準備他的午膳。
水鵲無聊得在池塘邊打扇餵魚。
侯府前院卻忽地傳來尖銳的嗓音——
「聖上駕到——!」
他在逗池塘中的錦鯉,被這突如其來的尖銳嗓音嚇得一個哆嗦,足下一滑,眼看著就要落入水中。
大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揪住他後衣領子,再攬著人收回來。
水鵲驚魂未定。
拍了拍胸口,答道:「謝謝你哦。」
他轉過身。
是齊朝槿。
悶聲不說話。
冷著臉,收回了手,還拍了拍衣袖。
上面分明纖塵不染,卻表現得好似沾上了髒東西似的。
水鵲看他的表現,若釋重負,倒是真的沒有為男主忽然再來找自己而擔心了。
看嘛,男主果然發現他真面目後,就討厭死他了。
誰能忍受交付一腔真心被人踐踏呢?
他回過來去看,方才逗魚用的團扇不小心掉到池水裡了。
水鵲犯了犯愁,蹲下身去準備伸遠手去夠那把團扇。
齊朝槿眼皮一跳。
扯了他起來。
自己屈身,伸手捏住扇柄,從池水裡將扇子撈了回來。
他不像水鵲穿的是窄袖圓領袍,官服是寬袖的,急得袖子也沒挽起來,一大片落入水中,錦鯉以為他要餵食,好奇地游過來。
那大手空空,一點魚食也沒有,錦鯉是水鵲養的,性格也隨了水鵲,對旁人脾氣大得很,當即擺尾,掀起了重重水花。
大理寺少卿現在不只是袖子濕了,眉頭也滴著水。
很是狼狽。
沉默無言地把團扇遞給水鵲。
將近半年未見,令人日思夜想的小郎君,還是眉黛唇朱的模樣,漂亮的眉猶猶豫豫地蹙起來,就讓別人想為他不索取報酬地排憂解難。
水鵲收下了濕了一面的團扇,抬眼多看了一下狼狽的男主,小聲道:「……謝謝。」
男主真是個好人。
非但沒把他按水裡,還幫他撿扇子。
齊朝槿絲毫不知道自己被發了好人卡。
他好像打定主意,不再和水鵲說話,要當個鋸嘴葫蘆。
好像只是迷路到東側院的,看了人一眼,不打招呼就要走了。
水鵲細聲小氣地抱怨:「你怎麼在外頭逢人便說我死了?」
剛剛那個湯大人和齊朝槿的對話,他偷偷聽到了三言兩語。
齊朝槿說什麼自己曾有結髮小郎君,不過病逝了。
經過湯大人再說之前到齊朝槿府邸拜訪的事情。
水鵲才得知,齊朝槿的書房一直掛著以前那副九九消寒圖,梅花是水鵲塗紅的。
還有府邸里養了雞兔,想來是以前他們一起養的,他竟是全帶上京城來了。
被人說是病逝的小郎君,語氣多少有點生氣和委屈。
齊朝槿神色一緊,下意識出聲解釋:「湯大人想為我說親,我不得已藉由回絕。」
說罷,繃緊了唇,噤聲。
監察者冷哂:【他倒是裝得痴情,意思是在給你守活寡呢。】
水鵲被01的說法,弄得眼皮跳了一跳。
什麼奇怪的說法……
男主肯定是對他心懷怨懟,斷情絕愛了,在拒絕別人說親的時候,悄悄詛咒他!
水鵲不滿地哼哼,「你不許借我為由頭,要是傳到魏琰耳朵里,會以為我們還有什麼關係。」
他故意去氣男主的。
誰讓他敢說自己病逝了?
雪膚粉腮的小郎君,說甜言蜜語能三言兩句哄得男人找不著北,說起狠話來也是直刺人心窩子的。
齊朝槿聽到他提魏琰的名字,神色當即森寒得凜若冰霜。
眼底情緒翻湧,沉著臉,「齊某說的是是自己的結髮郎君,不敢和魏小侯爺的人扯上關係。」
他轉身離開時,寬袖還濕噠噠地滴水。
……
又一年八月十五中秋夜。
京城的中秋燈會比長州縣要氣派得多了。
鋪子門口豎起彩繪旗幟,門面彩樓結著紙花燈籠。京城御街築了燈山,彩帶結紮,重重疊疊,上面是著名丹青手繪畫的神怪故事。
萬盞燈燭,明亮如白日。
御街兩廊的藝人,歌舞百戲,還有支著許多飲食、博戲的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