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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正因如此,當兩日後南陽郡傳出那則令人顫慄的消息,如插上了翅膀一般迅速飛遍韓國之時,卻未能飛進新鄭的王宮之中。

  朝廷百官也實在無計可施,他們數趟去求見君王詢問真相,都被攔在了宮門之外,而侍衛宮人亦無人願冒險,為他們將消息傳給君王。

  而從南陽郡所傳讓韓國眾人惶恐難安的消息是——他們的君王發到郡中春耕的菽種,乃是熟豆!

  為表坦蕩,南陽郡假守寧騰還下令,將郡中糧種立即分發至各縣,縣尉們則開倉將菽種擺於縣衙門口,任由百姓們親自查看究竟是生種還是熟豆。

  一時之間,豪強和郡中各地百姓,亦如潮水一般湧向了各地郡衙詢問,恐慌的情緒在持續往各處蔓延。

  各地郡守難免有些疑心,眼下並未到開倉發糧種之時,那南郡寧騰為何會早早開倉?這般詭異之舉,恐是寧騰本有反韓之心,才故意將菽種煮熟來引發民眾恐慌。

  因而,面對郡中百姓憤怒的質疑和殷切的眼神,郡守們一邊派人往都城傳信,一邊派守備軍將百姓驅逐回去。

  然則,糧種一事,關乎百姓一年之生計,對家無餘糧的庶民來說,更關係到一家人生死存亡,在沒得到明確的答覆之前,他們豈是能被武力驅趕得盡的?一時,各地民眾與軍卒衝突不斷。

  這般在寒風中僵持了兩日,終有一位正直的陳姓郡守於心不忍,擅自下令提前打開本郡之糧倉,當眾取出菽種親自查驗,並命士卒挨個傳給民眾觀看。

  當眾人看到色澤並無異常的菽豆之時,終於放下心來,紛紛跪下笑郡守致謝。

  然而,陳郡守為徹底打消南郡流言之隱患,順勢揭發寧騰之居心叵測,他並沒有在展示結束後命人將菽豆收起來,而是含笑讓百姓起身,接著揀出一顆放進口中。

  可待他嚼碎之後,面上的笑容開始漸漸消失了,百姓們的心也再次跟著提起來。

  待他面上笑容褪盡,陰沉著臉命士卒接連打開第九袋菽種,隨機取出第九顆菽豆嚼碎咽下之時,百姓們的臉上已再無半分血色——郡守這般做派,分明意味著,這菽豆真是熟的!

  陳郡守被這突如其來的真相,震得呼吸都有幾分艱難,他抬眼望向面前烏壓壓一片緊張期待的百姓們,心中大慟不已。

  轉眼便是春耕之時,若非寧騰突然捅出此事,待吾郡之民,將這熟種辛勞種下再發現,悔之晚矣。

  若換成良田千畝之秦趙,即便長到抽苗之際才發現種子有問題,亦有法子補種其他晚些收穫的主糧,可我韓國本就位於貧瘠之山地,若錯過二三月菽豆與小麥播種之時令,便再也種不活旁的主糧了!

  可話說回來,眼下提前發現糧種有問題,就有辦法免除百姓饑荒之苦了嗎?

  也沒有!

  按今王改革的收糧之法,每歲各郡收來的稅糧,除留下足夠供養郡縣官吏與士卒一旬之口糧外,其餘皆要悉數運往新鄭上交。待下旬將至,君王才會將各地所需之口糧,下發至各郡糧倉,而糧種則在十二月臘祭過後發放。

  而列國為了儘量提高糧食產量,每歲所備之糧種,皆是百姓從一粒粒種子裡,精挑細選出來的顆粒最飽滿的上品,連晾曬與保管之法亦與口糧大不相同。

  眼下,即便郡中糧倉有足夠多的口糧來替換這熟種,那些被挑揀剩下的口糧,種下去亦至少減產過半。

  更何況,郡中只剩一月之口糧,離數萬石糧種之數相去甚遠,他與這城中萬民,又能從何處尋得足夠的糧種?

  蒼天吶,又有哪國的君王,會昏聵到以熟種自滅一國之民的地步?

  思及此,陳郡守頓覺頭痛欲裂,大呼一聲「昏君誤國矣」後,便一邊安撫百姓,一邊下令將本郡糧種也是熟種之事傳至各郡,以讓同僚儘早做好準備。

  如此一來,兩個大郡同時出現熟種一事迅速傳遍各地,其他郡守這才慌慌張張開倉驗糧——果然,都是熟菽!

  這下,熟種一事在韓國傳得沸沸揚揚,農人們大哭一場後,紛紛丟下耘田耕地的活計,回家扛起木棒與扁擔朝郡縣衙門衝去,既然發熟種,我們還準備春耕做甚?這日子是過不下去了!

  隨著快馬加鞭趕往新鄭、懇求君王發放新種的官吏無功而返,各郡縣官員為安撫洶湧的民意,只好發文號召各鄉縣豪強,將家中糧食捐出來應急春耕,如此一來,到時哪怕只能收穫三四成,亦能平息民眾之怨氣。

  但地頭蛇豪強,從來不是這般好說話的冤大頭。再者,韓國土地肥力不足,糧食收成乃列國之中最低的,一個鄉里,能拿出千石之糧的豪強亦屈指可數,還想讓他們補出數萬石糧食來播種?簡直是痴人說夢。

  在長官們的再三催促下,豪強們索性心一橫,昏君,你要害我傾家蕩產,我便讓你坐不成王位!

  於是,他們反過來為鄉民每戶提供一兩石糧食後,便出資提供鋤頭鐮刀等鐵具,慫恿鄉民朝新鄭王宮衝去——王宮裡肯定有大批糧種!(1)

  如此一來,一些農人留下跟郡縣官吏硬抗,另一些則義憤填膺往新鄭衝去。

  至此,春秋戰國五百年亂世間,韓國竟成為史上第一個爆發民眾起義的國家。

  各地郡縣長官,均對仿若人間消失了的韓王惱恨至極:無恥昏君,分明是你發的熟種,竟要吾等來背負萬民之怒火,簡直可惡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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