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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話如軟刀,鈍割宋簡的心。

  一時之間,他也潮紅了眼眶。他有一個剛烈的而決絕的妹妹,為了他在軍營里摸爬。也為了他身懷六甲而臨於王沛的城門。一生的執念是為宋家報仇而殺紀姜。

  因為紀姜,他們之間曾經冷戰,隔閡,可到最後,他們還來不及和解,她卻對他顯出了宋簡和紀姜都只能仰望的姿態。要論‘寬恕’,她無聲演繹,實有‘立地成佛’,‘乘舟彼岸’的靈智。

  她是個有情的女人。

  她身在富貴之家,看不見江山遼闊,歲月清長。也看不見百姓疾苦,萬民生息。但她不輸給紀姜,她有她的無畏和執著。

  “我這個做哥哥的……這一輩子對不起她。”

  話音剛落,閉眼則有眼淚滾燙地淌出。他忙抬手去擦拭。不及放下手卻被紀姜握住。她似乎用盡了周身所有的力氣,握得他骨骼發燙。

  “不是你對不起她,是我對不起她,是我紀家的朝廷對不起她。”

  說著,她雙膝觸地,在他身邊跪了下來。

  “你做什麼……”

  “你不是問過我,紀家朝廷和宋家的男人,再讓我選一次,我會怎麼選嗎?”

  她抬頭凝向眼前的男子。

  “宋簡,反了吧。”

  她得聲音不大,話聲卻來迴蕩跌在清冷的牢室之中。

  第110章 輪迴

  宋簡卻一時無以為答。

  牢室中依舊濕冷, 高厚的牆壁把炙熱的陽光全部擋在外面。一生修煉下來, 他終得心平氣靜得將一生呈給摯愛的女人,奉給關情的萬民時, 她卻在他們彼此糾纏一生的問題上給出了另外一個答案。

  紀姜。

  不可能不心痛吧。

  他這樣想著,目光也柔下來。撐著身子側面向他。腿上舊疾在牢中犯得厲害,稍有彎曲就痛得鑽心。他挪走不得, 只得伸出一隻手。“你過來。”

  紀姜沒有動, 卻也忍不住低垂下頭來,肩頭悄悄抽聳,她的確心痛難當, 吐出這三個字,幾乎斷送她過去二十多年的時光。然而,做出決定卻只是在宋家祖墳園中焚紙的那個寂夜。她抱著宋意然的孩子送她最後一程,宋意然血肉模糊的身體是實在難以的入殮, 其間耗盡了女人們的心力,才得以衣衫的完好,皮肉平整, 以保全最後的體面。

  她墳墓的旁邊是宋子鳴與其夫人的墳。

  百草高長,而香燼, 紙灰,歷經多年的風雨陰晴, 漸漸凝成黑色的油脂。

  宋家的慘案過去六七年的時光,當年宋子鳴下葬的時候,紀姜也像如今這樣, 滿身縞素立在墳前,那個時候還沒有梁有善的當權,那個時候的顧仲濂也是個清明為官,為朝廷江山鞠躬盡瘁的模樣。

  紀姜以為,宋子鳴滿門的性命,宋簡的前途,她一生的幸福。這一切都交出去,換一個昇平年代,或許是值得的。而且,也不會再有比那時更慘烈的景象了吧。

  然而,舊墳前添新焚。

  女人白皙而美麗面龐,破碎的身骨皮肉,以及她無法想像的,臨死之時的那種血肉疼痛。不斷侵襲她的執著。

  究竟值得嗎?

  時至今日,宋簡敢說‘值得’,她卻突然說不出口了。

  “過來啊。紀姜,你這幾年流過多少眼淚了。要哭也來我這裡哭。”

  聲溫語暖。在這樣得一個髒污的地方,縱使被逼姿態卑微,縱使被逼行到懸崖邊緣,他反而修回了少年的時代的從容。好像歲月清平漫長,他還有大把的時光,去愛,去追逐。可是,這種大義赴身的從容卻令紀姜心疼不已。

  “宋簡,我也剔肉挫骨……”

  她說著抬起頭來,眼睛通紅:“你快應啊……”

  宋簡咳笑了一聲。他拖著雙腿向她挪了幾步。

  手肘摩擦著地面,蹭得破了皮。他吐了一口氣。“不要跟我犟,我這樣,實不好看。”

  “是你在跟我犟!”

  宋簡沉默了須臾。兩個人無聲地僵持。良久,他柔聲開了口。

  “你要做亡國的女人嗎?”

  他只以一句話,逼出了紀姜胸中壓抑所有的悲哀。她嘔心嘔肺地嗆咳起來,頂在喉嚨里的那口心氣一下子被咳吐了出來。她渾身顫抖。張口卻說不出連貫的話來。

  “你不要……不要管我……只要……百姓不經……□□,只要……忠賢可避枉殺,我可以……我可以亡國。”

  話音將落,一雙手臂卻已將她溫柔地摟入懷中。聲音從她的頭頂輕輕傳來。

  “你大義凜然,但你為什麼不問問我,我肯不肯,我舍不捨得。”

  紀姜的肩膀抽聳得厲害,宋簡便抽出一隻手來,一下一下幫她平息。她卻越發戰慄得厲害。一時之間,心疼,愧疚,不忍,猶豫,全部湧入心頭。

  宋簡將身子坐得直些,儘量留出一舒服的空間她。他並不在急於說什麼,安靜等著,等著她原本頂得像一根濕木得背脊慢慢鬆弛下來。等著她的呼吸逐漸安寧。肩頭平復。直到她不再有哭聲,漸漸在他的懷裡平靜下來。

  牢室沉寂。頂窗上那縷纖薄光落向宋簡的肩頭。他方低頭撩開她額前的濕發,開口說起當年,聲音溫平無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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