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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畢又思忖著補充了一句:「木朝生不是帶著白瑾墜了崖?」

  懸崖幽深,活人摔下去怎可能留下性命,只怕早死了。

  但他還是冷笑著,吩咐道:「去崖下轉一圈,仔仔細細找找,說不定陛下此時不在宮中呢。」

  他彎著眼睛,轉了身,腳下踩著屍體的手臂,又抬了腳,重重踩下。

  「咔嚓——」

  季蕭未踩斷了一根樹枝,脆響於黑夜中的山林里十足清晰,於是便又一次停下了腳步,放緩了呼吸,安靜打量著周遭的環境。

  暫未察覺到危險,他便又動起來,微微跛著腳,卻又穩穩抱著懷裡的人,慢吞吞穿行在崖下灌叢之中。

  天黑路險,他自己腿上還有傷,只折斷了箭,箭頭還深陷在血肉中,尚未處理,於是便沒走太遠,很快便找到一處隱蔽的矮洞,彎身抱著木朝生鑽了進去。

  洞穴內部要比他想像中大很多。

  季蕭未將木朝生放在地上,又仔細探了探對方的脈搏,雖頭上傷得重,但還有氣,尚且還在活著,這便鬆了口氣,撿撿枯枝在洞中生了一堆火用以取暖。

  腿上的傷隱隱作痛,季蕭未嗓間癢意直生,忍了許久還是騙過頭掩唇咳了許久,牽扯得胸口一陣生疼,腿上的傷也不舒服,似乎先前下山時撕裂了傷口。

  金達萊營的人將白梨互送回城,也為了掩人耳目,季蕭未並未跟著一同返回,急急下了山崖尋找木朝生。

  這山間草木繁盛,雖從高處摔下,但沿路受了阻礙,大約撞到了腦袋,後腦處有傷,血流不止,昏迷不醒,除此之外另有一些擦痕,再沒別的致命傷。

  季蕭未也不知道如今自己在想什麼,神色仍然平靜,平緩下來便回到木朝生身側,借著微弱火光看他的傷勢,卻瞧見對方眼睛竟睜著一條縫,滿面疲憊又木然地躺在地上。

  季蕭未嗓間又開始癢了。

  他輕咳一聲,俯身將人抱起來,抱在懷中,低聲道:「吵醒你了麼?」

  木朝生沒給什麼反應,大抵沒什麼完全的意識,只是聽到動靜便醒了,於是很快又合上了眼。

  季蕭未將外袍脫下來,給他墊在腦後的傷處。

  他並不是擔心木朝生的身體撐不住,只是怕他心存死志,會加速生機的流逝,垂首輕聲喊他的名字。

  喊的是「小槿兒」。

  木朝生的指尖動了動。

  季蕭未想過與他說白家的往事,想過可否要提及長兄與長姐那麼多年以來的掙扎和痛苦。

  分明知曉養在身邊的人是仇人的孩子,卻又要提防著吳家的眼睛,將人裝作親弟弟一般寵著。

  白丹秋性情直爽,做不了這樣的違心之事,因而才常年留在關外不願歸家。

  但話至口邊,季蕭未卻清清楚楚知曉,木朝生不愛聽這些東西,倒像是非逼著他接受那些好,逼著他理解和體諒這麼多年來的忽視和冷眼旁觀。

  這對木朝生來說本就是不公的。

  他要讓木朝生自己去選擇。

  林回與林若離的那些往事如同在目一般,他時常會想起自己與林回私下交談時對方的神情。

  有時候走錯了一步,往後便步步錯下去。

  生死沒有迴旋的餘地,容不下這樣的錯。

  季蕭未輕輕吻過木朝生的額頭,又去吻他的唇瓣。

  因中毒,他有難以抑制的欲望深埋體內,卻又只能短暫觸碰,從不過多越界。

  他屈指蹭蹭木朝生的面頰,輕聲道:「我身中劇毒,早知命不久矣,卻又勉強苟活至今。」

  「兒時第一次見你,那時你尚在襁褓,這世間萬事萬物你什麼都不知道,只知曉哭和笑。」

  後來再見時,那個會追在哥哥姐姐身後要玩具和零嘴的小糰子已經抽條長大,帶著驚人的艷麗容顏,滿手鮮血站在高台之上,笑容陰鬱。

  那時候他沒與白枝玉說起過木朝生在宮中的處境,只覺得一切都還有轉圜的餘地。

  終有一日他能將木朝生洗淨成為最真實的模樣。

  「活到如今也覺得疲累,卻又想要一直等著你。」

  等什麼他也不曾明說。

  季蕭未往日話少,說到如此便又沒了話,嘆息一聲,道:「你若不想活,我倒也不必再繼續等下去,隨你一道至陰間去。」

  「林若離等了林回許多年,到底也沒等到什麼,換做誰原都一般無二。」

  木朝生指尖又顫了顫,他沒睜眼,但睫羽卻栩動了兩下,輕輕皺起眉。

  季蕭未淡淡道:「哦?這是什麼意思?想活?」

  言畢便自己接了話,替他許了肯定,取出匕首劃開手腕,說:「你既想活,朕便幫一幫你。」

  讓木朝生自己做決定也得分時候,這等情況下還是自己替他選了吧。

  木朝生又沒動靜了。

  *

  夜裡吳家的人尋到懸崖下,自洞口處路過。

  那洞口矮小,幾個人也想不到養尊處優的皇帝陛下願意從這狗洞般的地方鑽進去,於是便沒過多懷疑,很快又消失在林間深處。

  日光熹微時,白丹秋忽然帶著一衛精兵入了京,金達萊營的暗衛在崖下尋到季蕭未,將人護送回宮。

  那時吳信然早已收拾好爛攤子,裝作諸事不知一般,竟親自來關切季蕭未,道:「聽聞陛下在宮外偶遇刺客,受了傷,真叫臣心中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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