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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緊緊蹙起眉,猶豫半晌,緩緩說出一個名字:「龍武大將軍陳玄禮。」

  他笑容愈深:「看來你知道的比我想像的多。說說看,你還知道些什麼?」

  她抬起頭看著他,目含悲戚。「我還知道,潼關被叛軍攻陷,長安危急,相爺建議陛下幸蜀,西行至金城縣馬嵬驛,將士飢疲憤怨,兵變暴亂,將相爺亂刀分屍,楊氏一門盡死亂兵刀下。」

  三六•玉隙

  「原來你初見我時說的『斃於亂刀之下,死無全屍』是這麼回事。」他抬起頭想了想,「但是時間不太對啊,你說我活不過四十歲,我現在都四十一了。」

  「相爺!」

  「不過論起周歲,確實還沒滿四十。」笑容中透出頑意,「玉兒,再過十日就是我四十周歲的生辰,不如我們來打個賭,看看我究竟能不能活過這個坎兒。」

  菡玉氣結:「我不是和你說玩笑!」

  他攤攤手:「我也沒和你說玩笑啊。」一手支起下巴,似是自言自語,「幸蜀……倒是跟我的後備計劃不差。」

  「相爺,逼哥舒將軍出潼關,將京師拱手送給安祿山,讓陛下棄宮闕寢陵西幸蜀地,這難道都是你一早就計劃好的?」

  他懶洋洋地覷著她:「也不算一早計劃好,我這個人沒遠見卓識,都是走一步看一步,計劃趕不上變化。而且,哥舒翰十幾萬大軍還沒跟安祿山一決高下,輸贏還不好說呢,這可不是我能計劃的。如果他爭氣打贏了,不就沒我的事了?」

  菡玉道:「你明知哥舒將軍手下都是兩京臨時招募的新兵,根本無法和安祿山精銳之師匹敵,所仗不過是潼關天險,還硬要逼他出關送死?」

  「那只能怪他自己沒本事。」

  她反詰道:「難道今日換了相爺守潼關,就有本事打敗安祿山了麼?」

  他笑道:「我當然也沒這個本事,所以才落荒而逃,奔回自己老巢去窩著呀。」

  菡玉不知該說他什麼好,壓住怒氣,勸道:「相爺,你明知前路兇險,自己將會身首異處,還非要一意孤行?」

  「玉兒,我被暴兵所殺,那是你所知的,現在還沒有發生。你逆時而回,不就是為了讓時勢扭轉麼?不妨就從我這裡開始。」

  她蹙起眉:「但是……我回來十幾年了,什麼都沒有變。我就怕……冥冥之中真有定數,是變不了的……」

  「凡事事在人為,我可不信什麼命數之說。而且,」他斂起笑容,「你以為大勢走向,單憑你改變幾件小事,就會因此扭轉過來麼?安祿山會造反,是因為世風淫靡,人不知自律,助長貪念野心;是因為官制兵制不嚴,讓我這種奸佞小人有機可乘腐壞朝綱,令藩鎮坐大尾大不掉下可犯上;是因為自貞觀以來百年盛世,世事總維持一種形態之下,積弊漸深。可不是因為你少上了幾道奏疏、少勸誡了陛下幾句安祿山會造反。就算陛下殺了安祿山,也會有別的人野心勃勃不安於現狀,或許是夫蒙靈查,或許是高仙芝,或許是你那師兄李光弼,甚至其他現在還不知名姓的人。」

  菡玉被他說得啞口無言。他頓了一頓,又道:「就像我,你以為我不讓哥舒翰出關、不離開京師、不到那個馬嵬驛,我就能安然無恙了?只不過換一種死法而已,說不定還要早些。」

  她訥訥道:「但至少可避開那一劫,不必被亂兵分屍而死。」

  「亂兵?」他嘲諷地一笑,「玉兒,你就像這天底下大多數的善民一般,實在太好唬弄矇騙了。安祿山這麼明目張胆的造反,打著討伐我的旗號,他們居然也都信。暴亂,你也不看看暴亂的是些什麼人。他們是禁軍,是離陛下最近、陛下最信任的親衛,全天下最訓練有素的將士,如果他們都會自發暴亂,那天底下還有誰是全心效忠的?自古以來暴亂譁變的都是不服馴化的江湖之眾,禁軍只會兵變,不會暴亂。」

  菡玉擰著眉頭不語。他冷笑一聲:「而兵變,向來都只是奪權的手段而已。」

  菡玉悶悶的低著頭,半晌方道:「相爺不是都計劃好了麼,早有準備,何必還要把整個長安城都搭進去呢。」

  「這你不能怪我,得怪哥舒翰。本來我有杜乾運麾下一萬軍力,現在都被哥舒翰抽走了,就憑金吾衛和左右驍衛剩下的那幾千人,京師這麼大,我可應付不來,只好換到小一點的地方去。」

  菡玉聽他把京師存亡說得如此輕巧,仿佛只是他的遊戲一般,不由心生惱怒:「相爺,長安可不是一座尋常的城池,它是大唐的京師,根基命脈所在,長安不保則大唐江山傾覆,社稷不存!」

  他仍是懶洋洋的,不為所動:「玉兒,我說過了,若我自己性命不保,這天下叫唐還是叫燕、姓李還是姓安,都與我無關。江山傾覆……」他舉起手,緩緩垂下,仿佛想見那山河崩塌淪陷的景象,「我和你本無緣分,全靠這江山傾覆成全,卻只給開端不給結局。那就讓它索性再傾覆一次,再成全我一次。」

  她咬著牙,心裡既感他情重,又恨他不恤蒼生。

  他坐直了身子,轉過臉來看著她。「以前你曾問過我,在我眼中是榮華富貴重要,還是黎民蒼生重要。我還沒有回答你。」

  她悶聲道:「難道這世上還有比相爺自己的身家利益更重要的麼?」

  「你。」他緩緩道出,語聲堅定,「玉兒,你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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