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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接納菡玉之策,命中使馮神威帶著手詔前去告諭安祿山,夏季不宜獻馬,沿至十月天涼之時,由朝廷派給馬夫,不勞范陽鎮邊軍士。怕安祿山因而生疑,又在詔書中說,皇帝在驪山為他新建了一座溫泉浴池,十月時大約能完工,屆時正好賞賜於他,君臣同樂。

  菡玉隨楊昭一同離開興慶宮時已是落日時分。兩人從興慶門出,行經小橋流水,他突然停住腳步,從袖中掏出一件東西往河裡扔去。

  「相爺!」菡玉止住他,「這畢竟是貴妃的愛物,有非凡的意義,相爺日後尋個機會放回去就是了,何必要扔了呢?徒惹貴妃傷心。」

  他攥緊那串珠鏈:「原來你也知道這東西對貴妃有非凡的意義,丟了會傷心。當初你把我送你的玉佩扔進水裡時,怎麼沒見你有半點猶豫?」

  菡玉道:「相爺,這怎可相提並論,這串珠鏈是陛下和貴妃的定情信物……」話一出口才覺得不對,急忙住口,再不敢抬頭正視他。

  「定情信物?」他冷哼一聲,收緊五指,那串珠鏈被他扭曲地捏在掌中,絲線受不住力道,啪的一聲崩斷了。他伸出手去,探到橋外,手一松,斷了線的珠子便撲落撲落掉入水中,消失無蹤。

  菡玉阻止不及,也不知該如何阻止,眼睜睜看著那些珠子一粒粒從他手裡滑下去。她愣愣地看著水面上的漣漪一圈一圈擴大開去,越來越淺,終成平滑鏡面,了無痕跡。

  他拂袖轉身,走了兩步,見她還呆呆地看著河面,沉聲道:「還站著幹什麼?你再怎麼盯著看,它也不會回來了。」

  再怎麼看,也不會回來了。他說得沒錯,不會回來了。她按住胸口,猶記得當初那塊玉雕的蓮花掛在脖頸中時,溫潤的玉石熨著心口,隱隱的似有所期盼。那期盼是如此短暫而虛妄,猶如日光下的水泡,霎那絢麗,頃刻便破碎了。

  「相爺,下官想起還有些事要去府衙辦理,從南門走更近些,就此拜別相爺。」她躬身一揖,轉向南走。

  「等等!」

  她停步轉身,恭敬地問:「相爺還有何吩咐?」

  他追上來,聲音放軟:「都這麼晚了,明日再去辦不遲。此處回家也就三四里路程,還是回去罷。來回府衙一趟,天就該黑了。」

  她回道:「下官不比相爺,日理萬機仍遊刃有餘。明日還有明日的事要做,拖拉只會越堆越多。夏季日長,離天黑還早得很。要是來不及趕回去,府衙內也有地方暫住,不勞相爺掛懷。」

  他忍住惱怒:「你都多久沒回去住了?」

  她卻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避重就輕:「多謝相爺關懷,下官雖時常夜宿府衙,但從不超過戌時就寢,並非為公廢寢忘食,相爺無須為念。」

  他沉默片刻,從袖中掏出一封信來:「有一封你的信,在門房存了許久也不見你去取,我便幫你收著,今日才有機會交轉。」

  菡玉不料他突然說起這事,倒顯得她剛才有些欲蓋彌彰。她接過信來,一眼便認出信封上那稚嫩的字體是出自小玉之手。她穩住神色,翻過信封來看了一眼背面。

  他哼了一聲:「我沒拆開看過,不必檢查了。」

  她略感尷尬,將信收起謝過。走出老遠,轉了彎看不見他的身影了,才迫不及待地拆開信來看。信上只有寥寥數語,孩子的字寫得歪斜潦草,薄薄一張紙,卻如同千斤巨石,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娘!爹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往南邊去,到一個離李(澧)陽很遠、天氣很熱、有力(荔)枝的地方來做官了!是個很小的官,總有人來欺負我們。爹還不許我告訴你,我是偷偷給你寫信的。他會不會真有事啊?你快想辦法救救他吧!」

  她踉蹌地後退一步,背觸到冰涼的石柱。七月的天裡,暑氣蒸騰燠熱難當,她卻只覺得周身寒涼,如入冰天雪地。夕陽西沉,最後一線紅光也沒入天邊,仿佛地下有一隻巨大的手在拽著它拖著它,不可抗拒。她以為自己可以力挽狂瀾,可以改寫命運,可是無論是社稷的前途還是個人的命數,從大到小,一切都像這按軌運行的太陽一般,東升西落,不因人力而改變。

  二一•玉繾

  夜裡突然起了風,乍然寒冷。丫環梅馨被裴柔從床上揪起來,讓她給相爺送被子去。梅馨抱了一床薄絲被,一邊打哈欠,一邊借著亮月穿過花園。走近相爺書房,卻看到不遠處有人打著燈籠,也往書房那邊走。她以為是楊昌,連忙小跑幾步追上去,想著把被子扔給他帶過去,又省了不少事。

  走近一看,卻是兩個人,提燈籠的是明珠,身邊白衣的青年是吉少尹。梅馨因裴柔的緣故,對府里稍有些姿色的丫環都提防著,和明珠生疏得很,當下有些失望,轉身繞過她們。

  倒是明珠先叫她:「原來是梅姑娘,這麼晚了還到這邊來。」

  梅馨便隨口應了一句:「還不是裴娘子的吩咐,讓我給相爺送被子來。」一個哈欠忍不住,當著明珠和菡玉的面便打了出來,她也不以為意。

  明珠笑道:「夜裡寒涼,也難為梅姑娘了。我家郎君正要去找相爺,梅姑娘若是不嫌棄,明珠可為梅姑娘順道攜去,姑娘也好早些回去歇息。」

  若是明珠單獨一人,梅馨決計不會答應,但看她是陪著吉少尹,也是少尹要去見相爺,便沒有起戒心,口中還道:「這怎麼好意思麻煩少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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