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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他竟是個男人?

  陳年的好酒,濃香馥郁,綿軟溫潤,滑入肚腹,卻是火一般的滾燙,熊熊地燃著,從內到外,一路焚燒。

  「侍郎好酒量,喝了這麼多,一點都不上臉呢!來,再喝一杯!」

  不上臉麼?他迷濛著雙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頰。冰涼的觸覺,從指尖傳來,隔著一層肌膚,一里一外,一熱一冷,只薄薄的界限,卻是完全相反的兩個世界。

  就像他,就像他啊,縱然放在心裡是如火的熱烈,現於外時,也只能是不動聲色的冷然。

  模糊的人影向他偎過來,撲鼻是濃郁的香氛,混著酒的氣息。溫暖而柔潤的女體貼上他冰冷的肌膚。他嗅著那陌生的濃香,竟隱約聞到荷花的香氣。

  美酒佳人,軟玉溫香,人生之樂,莫過於此。

  這一生,他的快樂,也僅止於此。

  恍惚中,看到一襲素白的倩影。

  他猛然坐起,揮開身邊的人,對那白影喚道:「你,過來!」

  白影裊裊娜娜地向他移過來,卻在他面前不遠處站住。他伸手去拉,她一閃身,衣擺從他指間滑開。

  「別走!」他撲上去,緊緊揪住她的裙角。

  她輕輕一笑:「要我留下,那就把她們都趕走。」

  「好,我都依你!」他急急地應承,匆忙把身邊的人全都趕開,只剩她一人。她這才走近了,柔情款款地喚了一聲:「楊郎。」

  他想起每次見他,他都是這麼叫他,「楊侍郎」。他勾起面前人兒的臉,素白的容顏,不施粉黛,蛾眉宛轉,笑靨含春,分明就是他的面容,只是少了那分清冷,多了幾分嫵媚。

  原來她換上女裝,是這副模樣,和他夢的想的,完全一樣呢……

  他往她唇上吻去,卻被她躲開:「外頭那麼多美人兒,你都不要了麼?」

  他急忙道:「不要,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這可是你說的,你可得記著。」她咯咯地笑,「只要我,別人誰都不要。」

  「我記著,這輩子只要你,別人誰都不要。」他摟過她來,恣意吻著,手伸進她衣內,確認自己觸到的是女子的身軀,才放下心來。

  早上醒時,日頭已高,頭痛欲裂,雙眼酸澀得幾乎睜不開。身側的女子睡得正沉,玉臂伸到被外,搭在他胸前。

  如同從前和將來的每一個早晨,在錯誤的人身邊,錯誤地醒來。

  他輕輕拿開她的手,塞進被中,坐起身來穿衣。這一動,她卻醒了,揉揉惺忪的睡眼,憶起昨夜繾綣,笑得甜蜜,也不顧自己身上未著寸縷,翻身從背後抱住他。

  「楊郎。」她柔聲喚道。

  他推開她的雙臂:「才五月,天氣還涼著呢,小心凍著。」

  她抱著他不肯放手:「今日不是不用早朝麼,時候還不算晚,怎麼不多睡會兒?」她嘻嘻笑著,啃一口他的脖子,「你不累麼?」

  「有事要進宮。」他扣好衣扣,拎過靴子來,一隻腳剛抬起,身後的人已經躍下床來,身上草草披了一件薄衫,三下兩下幫他把衣帽都穿戴妥當了。

  他放緩了語氣:「好了,我要走了,你再睡一會兒罷。」

  她撫著他的衣領,突然問:「昨天晚上你說的話,當真麼?」

  「什麼?」

  「就是……你說,這輩子只要……」

  他嘆了一口氣:「當然……當真。」只是……

  「那你是不會再納別的姬妾了麼?」她抬起頭來,「陛下昨日賜的那些美人……」

  「都遣走罷,你去安排。」他整了整衣冠,「時候不早了,我得走了。」

  外頭太陽正好,日光很亮,一開門,冷不防被明晃晃的日光閃到眼睛。他閉上眼,揉了許久,才緩過勁來。眼皮卻依然沉沉的,又酸又痛。

  不再納別的姬妾,答應就答應罷,反正……也都是一樣的。

  嘶啦一聲,單薄的中衣從中間一分為二,露出其下的雪白肌膚和——

  兩人同時僵住。

  那圈纏住他身子的白布,纏得那麼緊,邊緣都陷進肌膚中。雖然蓮靜此刻面朝下趴著,但任誰也能看出那圈布是幹什麼用的。

  他輕笑了一聲。

  老天待他,果然還是不薄。

  【中卷•碧玉笛】

  〇一•玉菡

  秋風一起,仿佛就在一夜之間,滿池的荷花便凋落了,甚至來不及零落一池殘紅,就只見光禿的蓮蓬、枯敗的莖葉,蜷縮於日漸開闊的水面上。池水本是被亭亭的荷葉荷花密密實實地掩蓋著,一日一日,那碧波之上的殘荷,宛如飄浮的輕塵,每起一陣風,就刮去一層。

  幾名丫鬟圍著池塘,將鐮刀綁在長竹竿上,瞅著池中還綠著的荷葉,鐮刀朝葉下一伸一鉤把莖杆割斷,再慢慢地拖到岸邊來,洗涮乾淨摘去枯邊,一層一層鋪平收起。這些葉子都還新鮮,用來煮粥、蒸糯米點心,都是極好的材料。

  「你們幾個,在做什麼呢?」

  領頭的丫鬟紅穎抬頭一看,遠遠地只見花園那一邊,主母帶著幾個丫頭施施然地朝這邊走過來了。她急忙放下手裡的活計,迎上前去拜了一拜:「裴娘子。」

  裴柔指著池塘邊上忙活的丫鬟問:「這是在做啥?清塘自有園丁來做,你們湊什麼忙?弄得烏七八糟!」

  紅穎回道:「是廚房的人要荷葉做材料,所以趁著還沒有完全敗把綠的採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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