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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確稱得上是珠圓玉潤,但是,他更願意把這個詞用在別的方面……他抿了抿唇,眯起眼,沖蓮靜喉間呼了一口氣。

  「你幹什麼!」蓮靜大驚,放開他往後退開,撞到廂壁。他一手捂住自己脖子,瞪大雙眼,驚駭地看著楊昭。

  他笑問:「怎麼,你脖子裡有什麼東西麼,碰不得的?」

  蓮靜把手放開,緩緩坐下,不搭理他。

  他甩一甩右手,把脫了一半的大氅甩下,掛到廂壁掛鉤上。「吉少卿好筋骨,冬日裡還穿這麼少,也不怕凍著。」他把手擱在蓮靜肩上,「不過,車裡這麼暖和,少卿穿得好像還是厚了一點,不嫌熱麼?」手捏了一把蓮靜肩上衣物。

  第一下沒有捏到肩骨,只是厚實的棉布。他更重地握住那肩,估摸著厚實布墊下的身骨,和一般女子也差不到哪裡去。怪不得連安慶緒也說,刺客的身形像個女子……

  「你別碰我!」蓮靜怒道,肩一抬把他擱在自己肩上的右手甩了出去,撞到他左肩的傷口,緋色官服立刻洇出暗紅的血跡。

  他倒吸一口冷氣,痛得五官扭曲,居然還笑得出來:「不就是穿得厚一點,又不是藏著什麼東西,怕什麼?」

  蓮靜只當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別過頭去:「你傷口裂了。」

  他看了看肩上血跡:「是啊,好深的一道口子呢,是昨夜那個刺客留下的。都怪我太自信,還以為他不會忍心真下手傷我……」

  那一瞬間,他和他面對面,他第一次那麼近地與他對視。那樣熟悉的一雙眼,讓他輕而易舉地認出他來,蒙面的黑巾在他眼裡防若透明,他清清楚楚地知道黑巾下那張臉每一處細微的輪廓。他真的以為他不會忍心下手,或者說,他真的希望他不會忍心下手,但是他還是一劍砍了下去。

  他心底暗暗苦笑,一手扶著傷臂,歪著身子,眼神卻覷著他的臉,不放過任何一絲波瀾動靜。

  「他要刺安祿山,你擋著,沒連你一併殺了已是手下留情。」蓮靜冷冷說道,遲疑片刻,終還是從衣兜里掏出一瓶藥來,「這是傷藥,效果還好,你先敷上。」

  隨身都帶著傷藥啊,他還惦著他身上的傷呢?他瞧著眼前那張素淨的容顏,將他神色間那抹不自在的閃爍看了個夠,才接過藥瓶來,放在手心裡把玩。

  既然他還惦著,那他當然——也不會忘。

  他怎麼會是個男人?

  楊昭站在欄杆前,雙手握著扶欄,遠遠望著那輛馬車越馳越近,車上的人越來越清晰,手掌也越握越緊。

  他就坐在車夫身旁,雙腳垂在車板下晃蕩,樣子很是閒適,又有幾分慵懶和俏皮。初見他這模樣,讓他不由輕笑出聲,目光便鎖在了他身上。但笑意未歇,便霎時凍住——

  的確是個美人兒,身姿、容貌,都屬上等,那關切的情態,也不是做出來的。郎才女貌,一對璧人。

  她給他披上披風,她摟著他,他握住了她的手。

  第一次,這樣真切地感覺到,原來他,和自己一樣,始終是個男人。

  「三哥,是他們到了麼?」柳夫人握著團扇,從身後探過頭來,「喲!好一個美人!吉少卿真是好艷福。」

  他眯起眼:「我要她。」

  「她?誰?」柳夫人含笑問。

  「還能是誰?」他皺起眉,猛一甩頭,轉身進屋。

  還能是誰?還能是誰!

  不一會兒,他就被請上了樓來,身後跟著那如花似玉的美人。她牽著他的衣帶,依依不捨,柔情萬千。

  他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眼睛瞬也不瞬,直盯得那美人心頭忐忑,放開了他,又乖乖地到他身旁席上坐下。

  「妾是想為我兄長求少卿割愛。」

  他似乎吃了一驚,抬頭看飛快地看了他一眼,觸到他的視線,又即刻低下頭去。

  他懶懶地握著酒杯,眼睛半眯著,便是他低了頭,也不肯放過那面容上的每一分表情。他一句話也不說,神情複雜難辨,欲言又止;而看他的人,也被他牽著懸著,只盼他就這樣沉默下去,不要開口。

  可是他還是抬起頭來:「且慢!」

  而那牽著懸著的線,也隨之收緊,扯痛了,抽痛了……又在哪裡?

  他直面著他,擲地有聲:「楊御史,明珠是我妾侍,實際已是夫妻……」

  夫妻……他是男人,她是女人,他們是夫妻,他們可以在一起。

  而他,也是個男人,所以,他跨不過去,永遠也跨不過去。那個女人輕輕巧巧地一抬腳就能走過,輕淺如一汪小水窪,可是這輩子,他都跨不過去。

  她憑什麼?憑什麼!

  他瞳眸緊縮,怒而站起,跨過面前的案幾,走到明珠面前,一手捏住她的下巴,硬把她從地上拽了起來。

  「你可知道要取回這顆明珠,需要拿什麼來交換嗎?」

  他凜然道:「在所不惜。」

  「即使賠上你自己?」忍不住手上力道又加重幾分。

  話一出口,心頭頓時明朗起來,那些混沌不清的迷霧,都隨著這句話,煙消雲散。其實他所想的,一直都很簡單。

  他要他,就這麼簡單。

  然而……然而!

  他忽然明白,他所痛恨的,並不是手裡這個女人。

  他只恨,老天將他送到他面前,卻把他生作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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