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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浦端起擱於他食案上的一隻酒壺,為喬平滿杯,雙手奉上。

  喬越舉杯道:“此次巨野之戰,我兗州大獲全勝,全賴二弟之功。兄敬你一杯,先干為敬。”

  喬平一愣,忙接過,飲盡杯中酒。

  張浦再為他滿杯。

  “兄自知庸碌,這些年裡,內外全靠二弟辛勞操持,兗州才得以有今日局面,兄欣慰之餘,未免也有尸位素餐之愧。此第二杯,兄再干為敬!”

  兩兄弟間,平常雖因持見不同,常有爭執,但此刻,見長兄言辭間頗多懇切,想這些年來,磕磕絆絆一路艱難,自己費盡心力苦心經營,今日總算初見成果,喬平心裡不禁也生出頗多感慨,躬身道:“兄長勿折煞弟了。若非兄長諸多包容,憑我一人之力,又能做的了什麼?弟當敬長兄一杯才對。”

  說完再次一飲而盡。

  喬越似也有所動容,舉第三杯酒,道:“甚好。往後你我兄弟同心,則何事不愁成!”

  喬平頷首,再次飲盡杯中之酒。

  三杯過後,喬平正要告退,喬越又道:“且再等等。我還有一事要說與二弟。”

  “長兄請講。”

  “不相瞞,我已決意,領兗州擁漢帝,與幸遜逆賊徹底決裂!”

  喬平吃了一驚:“劉琰?這等大事,長兄何以事先半句不提?”

  喬越慢條斯理地道:“二弟此話何意?莫非我做事,定要先徵得你的許可不成?”

  喬越心裡焦急,方才喝下去的酒水,仿佛突然在腹內翻湧滾動,燒心鏹肺,額頭後背,頃刻間,竟就熱汗滾滾。

  “我非此意!與幸遜決裂,自是應當,只是擁投劉琰一事,長兄還請三思!如今天下局勢,動盪未明,兗州今日暫時也可自保。以我之見,當觀望為先,不應貿然投效琅琊!”

  喬越鼻孔中哼了一聲:“二弟,你當我不知你心裡所想?你不過還想著倚靠魏劭,日後分他一杯羹罷了。兄勸你,還是勿再空抱指望了!如今魏劭被幸遜樂正功聯軍壓制於黃河故道,敗局已定,他自身都要難保,你還指望他日後庇護我喬家?劉琰身為正統漢帝,天下歸心,旁人便不說了,連袁赭都公開擁戴!皇恩浩蕩,我喬家忠良,數代受命牧民於此,如今順應大勢,擁戴劉琰,如何就成了你口中的貿然之舉?”

  喬越驟感胸間氣悶,眼前竟然仿似發黑。

  極力定了定神,道:“兄長可否想過,我喬家與魏家乃是姻親!魏劭陷於困局,我兗州本當出兵相助,即便不助,這種時候,也不該有任何輕舉妄動!長兄此舉,無異於落井下石,又欲置我女兒於何地?”

  喬越冷冷道:“二弟,你說來說去,不過是要將我兗州和喬家生死,全與魏劭捆綁在一處,是也不是?莫說魏劭如今自身難保,退一萬步言,即便他僥倖逃過此劫,日後不外乎兩條出路。拜劉琰為帝,或自立為大。若拜劉琰為帝,我今日之決定,與他不謀而合,你如何就不能點頭?若他自立為大,和逆賊幸遜又有何區別?倘若獲個謀逆之罪,我喬家遭池魚之殃便也罷了,到時被天下共唾,你叫我如何面對列祖列宗?至於侄女,當初乃迫於形勢嫁去魏家,你當時也是滿心不願。既如此,亡羊補牢,未為遲也。以我之見,不如趁機將她接回,如此兩家斷個乾淨,也省得日後再牽扯不清!”

  喬平再也忍耐不住,勃然大怒:“兄長之言,我不能從!兄長既把話說到了這地步,我便也直言了!兄長忽然決定投效劉琰,應是認定魏劭此戰必敗,怕幸遜日後追責,這才急於要和魏劭撇清干係,以表清白吧?當初魏喬兩家聯姻,本就出自兄長之意,如今稍有風吹糙動,兄長便背信棄約,這等行徑,與牆頭之糙有何分別?”

  喬越亦大怒:“你竟敢如此和我說話?你眼中可還有我這個兄長?你莫忘了,我才是喬家家主,兗州刺史!”

  喬平道:“我也知兄弟鬩牆,則大禍不遠。只是此事,恕我絕不答應!我勸長兄,莫人云亦云小看了魏劭。即便如今居於劣勢,黃河一戰,他未必就沒有取勝的機會!我先前派出的探子,不知為何遲遲未能返程,如今所知的消息,不過都是半個月前之事。戰事瞬息萬變,實況到底如何,尚未得知,我還在等消息。我也勸兄長,不妨多些耐心,勿做令仇者快親者痛的糊塗事!”

  喬越神色陰沉。

  “魏劭兵力本就不及幸遜,再加一個樂正功,高唐一戰,被打的潰不成軍,這才敗退到了牧野,若非遭遇嚴寒天氣,早就已經被聯軍所滅,他怎可能還有機會反敗為勝?我膝下無子,將慈兒視同親子。我這麼做,難道是為了我自己?還不是為了兗州長久考慮!你不必再多說。我實話告訴你,我已向琅琊上表!此事容不得你再置喙!”

  喬平忽覺胸口發悶,眼前模糊,雙目似有無數牛毛針尖在密密地刺,驚覺不對,厲聲喝道:“你們往我酒里下藥——”

  雙目驟然刺痛無比,竟不能再視物。

  喬平大怒,一把掀翻了面前食案,憑著方才餘下的方位印象,拔劍一劍刺向對面的張浦,張浦肩膀中劍,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喬平揮劍要再砍殺,藥力卻急速發作,搖搖晃晃,長劍墜地,人隨之也倒在了地上。

  憑著靈台僅存的最後一點意識,咬牙嘶聲道:“兄長,兗州恐要壞於你之手——

  喬越渾身發抖,看著喬平在地上漸漸停止了掙扎,方疾步奔上前去,探了探他的鼻息,知他只是昏迷了過去,方鬆了一口氣,猛地回頭,怒道:“你往酒里下了何藥?他眼睛為何也不能視物了?”

  張浦肩膀被刺中,跌坐在地,一手捂住流血之處,心裡也感慌亂疑惑。

  這投酒里的藥,乃是劉扇所給,稱無色無臭,但藥性比普通蒙藥要強上數倍,他怕藥不倒喬平,是以多投了些。

  喬平此刻倒下,本在預料之中。

  但損及視力,他也始料未及。

  強忍住肩膀疼痛,道:“主公勿慌。想必方才郡公激怒攻心,這才一時不能視物。等過些天,慢慢便會好的。主公當務之急,便是控住郡公,明日一早,以主公和郡公之名,告家將部曲,再等陛下親臨,助主公掌控局面。漢帝既臨,誰還敢不服?”

  喬越勉強定下神,道:“慈兒那邊如何了?只制住他便可,不可傷害!”

  張浦點頭:“主公安心,我已安排得力親信,必萬無一失。”

  ……

  喬慈怒氣沖沖離了壽堂,在外吹風,想到大姐夫不被伯父接納,二姐夫黃河戰事凶吉難料,自己心有餘而力不足,心裡愈發煩悶,酒意涌了上來,回去倒頭便睡了下去。

  次日一早醒來,卻發現被反鎖在了房裡。

  守衛說奉郡公之命來此,讓公子在房裡面壁思過。

  喬慈起先並未多想。

  昨夜確實是自己當眾頂撞了喬越,是為犯上,大不孝。父親不快,要自己面壁思過,也屬正常。

  但很快,他便起了疑心。

  派來的守衛,明里就有十數個,將門窗全部守的嚴嚴實實。

  哪裡是讓自己面壁思過,分明是看守囚犯的架勢。

  且全是伯父那邊的人。

  喬慈越想越不對,立刻要出去,卻被守衛攔住。欲強行闖,從暗處湧出來上百的衛士,將他死死困住。

  喬慈大怒,奮力闖關,衝到庭院,卻被暗中設下的馬絆絆倒給捉住,再次關了起來。

  一關,就是三天。

  到了第四天,丁夫人提了食盒來看喬慈。

  奉命看守喬慈的副將名陳紹,是喬越的心腹。起先不肯放行,說自己奉主公之命,任何人都不能進出,話沒說完,就被丁夫人朝他面門狠狠地啐了一口,怒道:“我不管那老東西說過什麼,我給我親侄兒送點吃食,你也敢攔我?你要殺便殺,否則這扇門,我是進定了!”說完朝前走去。

  守衛不敢阻攔,眼睜睜地看著丁夫人入內。

  陳紹無奈,只好追上去,請求先看一眼食盒。

  丁夫人親手揭蓋。

  陳紹仔細檢查著,丁夫人在旁冷冷道:“陳將軍可否還要搜我身?”

  陳紹忙道:“不敢!”

  遲疑了下,心想丁夫人一向軟弱不管事,把公子當親兒子般養著,今日突然現身於此,想必確是不放心公子才來探望,便是讓她進去,料也不會生出什麼事。

  便吩咐守衛讓道。

  丁夫人冷笑一聲,收了食盒前行。

  陳紹一邊命人看牢,一邊暗中派人去告喬越。

  外頭動靜,喬慈早聽在耳里,丁夫人一進來,飛撲上去,焦急地問:“伯母,到底出了何事?我父親可好?伯父為何要將我關起來——”

  “呸!老不死的東西!你休再喚他伯父!”

  丁夫人恨恨罵了一聲,捉住喬慈臂膀上下打量,見他並無大礙,這才鬆了口氣,道:“你父親這幾日如何,我不得見,詳情也不得而知,必也是被那老東西給關了起來!”

  喬慈起先大怒,轉身要再衝出去,到了門口,又硬生生地停住腳步,慢慢地轉過了身。

  “伯母,這幾日到了出了何事?你告訴我!”

  丁夫人長嘆一聲:“老不死的聽了張浦之言,投了劉琰!那個劉琰今日就在家裡!”

  喬慈驚呆了。

  ……

  昨日,喬越迎劉琰入兗州,召家將部曲以君臣之禮拜之,隨後稱,與喬平共同議定,率兗州效命漢帝。

  因事出突然,眾人當時無不驚訝,且這兩日,都未見喬平露面,未免有些疑慮。

  劉琰當日曾冒險救幼帝脫離虎口逃出了洛陽,不料路上幼帝因病重駕崩,隨後才被王霸董成等漢室舊臣擁為新帝,是為漢室正統之君。

  此事天下人盡皆知。

  如今他到了兗州,家主喬越又口口聲聲以漢臣而自居,自己這些人,倘若有所質疑,便是公然忤上,甚至會被視為謀逆。

  是以最後,眾人都隨喬越向劉琰行了君臣之禮。

  ……

  “伯母不懂何為天下大事,只知道老東西聽信張浦投了劉琰,應是遭你父親反對,遭他算計了!兗州已被劉琰所控,平日聽命你父親的家將,昨夜連夜都被撤換。你萬萬不可衝動,等逃出去向你大姐夫報信,叫他來救你父親!否則再耽誤下去,我怕你父親要出事!”

  喬慈兩隻拳頭骨節捏的格格作響,胸膛劇烈起伏,勉強控住情緒,點頭道:“多謝伯母告知,我有數了。伯母請快離去,免得要受責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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