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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是聯軍的東西陣營,竟自相殘殺,血染藩籬。

  幸遜聞訊,愈發暴怒,投杯碎盞,下令列隊整軍,追上要和樂正功惡鬥一場。

  被臧常勸阻,道:“陛下豈不聞,事有輕重緩急乎?陛下北伐,首取人頭乃是魏劭。如今功未竟,此時若交戰西營,為內亂,必兩敗俱傷,令魏劭坐收漁翁之利!那樂正功既要走,讓他走便是。等陛下滅了魏劭,再揮師征討漢中,活捉樂正功,要他擔這臨陣脫逃之罪!”

  餘下之人,也紛紛苦勸。

  幸遜方被勸住,強壓心頭恨意,令收兵歸隊,加緊戒備,以防魏劭趁機襲營。

  ……

  當夜,樂正功因走的急,將不便帶走的糧糙輜重,一把火燒光。

  一夜之間,西營漫山遍野的營帳消失一空。雪地里火光熊熊。

  黃河故道對面的魏劭陣營軍士,肉眼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魏劭的中軍大帳里,笑聲雷動。

  魏劭坐於中,公孫羊、李典、李崇、張儉,衛權等人分坐於旁,提及對面西營大火,無不談笑。

  “榮延可安?”

  魏劭笑畢,問,“須早些回才好。否則過些天,等樂正功得知楊信郭荃不過只發了五千人馬,虛張聲勢,恐怕要於他不利。”

  “主公放心。”公孫羊忙道,“我已與他議定好了。他得了樂正功的信任,如今性命暫時無虞,尚不能走。若這便走了,會引樂正功起疑,則前功盡棄。等有合適機會,再遁走歸營。”

  魏劭點頭:“此番樂正功中計,全賴榮延一身膽識,可謂居功至偉。軍師須記他一筆大功,戰後論功封賞。”

  公孫羊諾。

  此時親兵來報,說竺增送到。

  魏劭便叫人將他帶入。

  竺增被五花大綁,在帳內隱隱傳出的朗朗笑聲里,入了中軍大帳。

  看到帳內已分坐了十來人,燭火通明,照出後排一面分隔前後的紫檀色長屏。

  屏上繪了青松雲氣、虎嘯危崖。一頭斑斕猛虎,嘯踞高崗。雖不聞聲,卻仿佛嘯震林崗,似下一刻便要跳下,鷹揚虎噬,氣勢逼人,令人不敢多望。

  虎屏左右,各設一架,高於人頂,上堆滿各種簡牘文書。

  正中一張將軍案,左右分置了令箭、虎符。

  案後坐了個年不過二十四五的男子,未戴兜鍪,烏金冠束髮,身穿鎖子連環麒麟軟甲,披帥氅,腰懸寶劍,愈顯龍軀豹身。

  他面容英毅,正微微側身,與座旁一個留著三綹須面容清癯的男子談笑風生,姿態極是瀟灑。

  聽人報說竺增帶到,這男子方停下說笑,轉過臉,兩道目光掃了過來。

  竺增猜到這年輕男子應是魏劭了。

  卻沒想到,傳聞中的北方霸主魏劭,竟是如此鳳表龍姿的出眾人物。

  一時竟看呆了。

  直到那年輕男子停了說笑,坐直身軀,抬起兩道目光,朝自己掃來。

  立刻感到他周身隱隱似有一種沙場血氣,撲面而來。

  方心裡一凜,不敢再和這將軍案後的男子對視。

  心裡已是絕望。

  知魏劭這般設連環套精心構陷自己,終令樂正功上當退兵,必定也是猜到當初他出兵助幸遜之策,乃是出於自己。

  應是恨之入骨了。

  這般稀里糊塗地落入了他手,等著被剮便是了。

  卻不料魏劭忽從案後起身,到他近前,親手將縛住他的繩索解開,笑道:“我為解兵困,委屈了子翼。汝可怪我乎?”

  竺增抬眼,見魏劭笑容滿面,一時錯愕了。

  再看座上旁人,無不望著自己,面上帶笑。

  衛權道:“主公知汝大才槃槃,不忍見汝刀下斷頭,是故派兵前去營救。”

  竺增如夢初醒,心悅誠服,當即倒頭便拜,道:“承蒙燕侯高看,棄瑕錄用,竺增願投麾下,以報效燕侯知用之恩!”

  魏劭哈哈大笑,豪氣干雲,命人取壓驚酒贈飲。一番引見後,著親兵送竺增下去。

  大帳里餘下之人也陸續退去,最後剩公孫羊,問兗州之事。

  幸遜大軍阻滯在此,與魏劭相持之時,遣從前曾攻過兗州的任城周群大軍壓境,再次攻打兗州。

  喬平領軍,奮起反擊,周群被打退。

  幸遜不甘,加派人馬,再次發動攻勢。兗州隨後得到綠眸將軍領兵前來助力。

  惡戰過後,不但保住兗州,周群也命喪於亂軍。

  這個消息,剛剛昨日才送到了魏劭的案前。

  “主公不必多掛心。”公孫羊道,“從這兩戰,可見兗州這兩三年裡,一直厲兵秣馬,已非舊日羸弱之狀。且有比彘相助,必定不會有失。如今聯軍分崩離析,天氣也日漸好轉,戰機近在眼前,主公當全力以赴應對幸遜。”

  二人又談論戰事,不覺夜深。

  魏劭親送公孫羊回營帳。

  回往中軍大帳,他感到心緒起伏,不禁轉身,踏著腳下咯吱作響的積雪,朝轅門行去。

  轅門外瞭夜士兵見他出來,急忙行軍禮。

  魏劭微微頷首,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到近旁那個年不過十六七歲,還有著一張尚未脫盡稚氣面龐的小兵的身上,拍了拍他肩膀,隨即獨自出了轅門,登上附近積滿積雪的一個丘崗之上,對著被夜色吞沒了的黃河故道平川曠野,深深地吸了一口冷冽而清新的空氣。

  剎時,心中油然生出一種恢胎曠盪,天下捨我其誰的豪邁之氣。

  他慢慢地吐出胸中的濁氣,最後,視線投向北方那片遙遠的夜空,默默站立了良久。

  她應該也快生了。

  或許自己未必能趕上和她一起,迎接孩子的降世。

  但他一定會將接下來的這場勝利,作為最好的禮物,送給她和他們即將來到人世的孩子。

  ……

  那個受了君侯解衣的少年,在同伴羨慕的目光里,壓住激動的心情,用崇拜的目光,久久地注視著遠處丘崗頂上那個仿佛和夜色融成了一體的背影。

  為君侯而戰,哪怕血染黃沙,也在所不惜。

  少年在心裡,對自己說道。

  第137章

  兗州。

  短短不過月余,先來了宿敵周群,再是周群聯兵。

  兗州竟兩次遭到大軍壓境攻伐。

  喬平領喬慈和一幹家將,列兵布陣,全力抗擊。

  第一次,周群被擊退,敗北而去。

  兗州軍民才剛松下一口氣,不想周群竟再次整頓兵馬,興兵來犯。

  這次他得了聯兵,聲勢比前次更大,直撲兗州門戶巨野,大有不滅兗州便不罷休的態勢。

  當時喬越十分驚恐,認為兗州決計不可能再像上回那樣僥倖擊退來犯。

  和謀士張浦等人合議,便提出當順勢而為,上降書,向幸遜俯首稱臣,以換取安寧。

  幸遜去歲稱帝,建號姜,詔書曾達天下九州,命各地諸侯刺史上供朝拜。

  當時響應者寥寥。

  天下諸侯刺史,有的懾憚於yín威,有的在審時度勢,有的另有盤算。

  是以並無人扯旗發聲反對。但也沒有誰願意公然應詔,唯恐擔上一個亂臣賊子的名聲。

  兗州也是如此。

  但事態卻急劇發展,到了這種地步。

  喬越終於扛不住壓力,做出這個決定。

  自然,遭到了喬平的極力反對。

  兗州里,喬平如今威望更勝往昔,家將多聽他號令。

  喬越爭執不過,加上被喬平告知,他與靈壁的那位綠眸將軍相識,對方願領兵前來援戰。

  喬越半信半疑,只能勉強作罷。

  數場亂戰之後,終於就在昨日,周群軍不但被徹底擊潰,周群本人也於亂軍中喪命。料想短期之內,幸遜應無力再發動對兗州的進攻。

  兗州軍民無不揚眉吐氣。

  若論功勞,第一當數綠眸將軍。

  於千軍萬馬之中,若出入無人之境。

  兗州多年宿敵周群之所以魂斷巨野,也是在敗走之時,遭到綠眸將軍的排兵攔截,最後予以擊殺。

  此戰若非得他援馳,更不可能取得如此的輝煌勝果。

  兗州軍民無不傳揚綠眸將軍沙場之名,盼著凱旋一睹他的風采。

  ……

  喬平父子從巨野歸來的那日,騎馬入城,受到了民眾的夾道歡迎。

  但並未見到傳聞中的那位綠眸將軍同行,民眾未免有些失望。

  喬越領人在府邸前迎接喬平凱旋。

  他的臉上帶著笑容。

  但笑意看起來,卻又透出了點勉強意味。

  接喬平入府邸,喬越便問:“那位綠眸將軍,今日怎未隨你一道入城?此人我先前也有所耳聞,雖以流民首而起家,出身是低微了些,但所謂英雄不問出處,此番我兗州既得到他的助力,我也當親自向他言謝。”

  喬平請喬越入書房,屏退左右,道:“我正想與兄長談此事。實不相瞞,綠眸將軍並非外人。兄長也是知道他的。”

  喬越不解:“何人?”

  “便是比彘。”

  喬越起先沒反應過來,面露疑惑:“比彘為何人?”

  他頓了一下,忽然,仿佛想了起來,雙目驀然圓睜,露出不可置信之色:“你是說,當日那個誘走了我女兒的家中馬奴比彘?”

  喬平頷首:“正是。”

  喬越僵住。

  “比彘此刻人就在城門之外。他欲求見兄長,負荊請罪。”

  見喬越不語,勸道:“兄長方才自己也說了,英雄不問出處。比彘當初是不該私帶我侄女離家,二人未經父母許可結為夫妻,於人倫禮法有所不合。但他與侄女情投意合,當時也屬無奈之舉。何況如今,侄女不但生了兒子,替長兄你添一麟孫,他更是今非昔比,擁兵自重,曾數次助力我兗州於危難之中。望長兄摒棄前嫌,接納於他。如此,則是我喬家之幸,也是兗州之幸!”

  “他曾數次助力兗州?”

  “從前薛泰攻兗州,兩軍列陣於巨野,慈兒陣前遇險之時,便是他及時現身,出手搭救,慈兒才僥倖躲過了一劫。當時我並不知道恩人便是比彘。後來知曉,因不方便言明,未及時稟於兄長。望兄長勿怪。”

  喬越感到一陣心煩意亂。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令他一時無所適從。

  當日那個令他每次想起來便恨不得捉住了挫骨揚灰的卑賤馬奴,如今竟一飛沖天,搖身一變,以兗州恩人的面目,回到了他的面前。

  從理智來說,他知道喬平說的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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