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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劭一直凝神細聽。

  “主公當務之急,便是平定邊境。羌人若可招撫,當以招撫為上,歸心方為正本。只要羌人歸心,馮招不足為懼。去了馮招,沒有涼州兵可借用,幸遜如去一邊爪牙,何足懼哉!”

  公孫羊又道:“羌胡如今以燒當、卑禾二族為大。燒當兵強,卑禾族長卻德高望重,湟水一帶的羌人,無不知悉敬其名。上月襲擊上郡者,乃燒當,卑禾並未參與。主公可從卑禾入手。若主公信我,我願擇機代主公去一趟卑禾,傳達主公懷柔之意。只要卑禾首先歸附,其餘婼、參狼、鍾等羌族必定群起而效仿。剩下燒當,即便不降,如何能擋得住主公之兵鋒?”

  魏劭立刻搖頭:“先生此計甚好。只是先生不必親去涉險。我另派使者便可。”

  公孫羊道:“主公為羊之賤軀,竟至捨身,幸而主公吉人天相,否則公孫羊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不過是代主公走一趟湟水,費幾句口舌罷了,有何涉險可言?旁人去,我不放心。主公大計為上,還請應允。”

  魏劭遲疑著的時候,公孫羊又笑道:“日後若收服了羌胡,主公可委信靠之人擔當護羌校尉,持節行領護之責,理怨結,問疾苦,則西境何愁不定?西境平,則圖謀大事,乃至日後張國臂掖,主公威信,遠達西域,也非不可期!”

  魏劭雙眸之中,隱約若有精光閃動,笑道:“如此,則勞煩軍師了!”

  公孫羊道:“本就是我佐責所在,何來勞煩之說!”

  魏劭心情有些起伏,雙手按於案面,霍然而起,說道:“若招撫能成,我記軍師一個大功!”

  他話音未落,忽然感到微微暈眩,身體晃了一下,雖動作極小,很快也就穩住了,繼續談笑風生,卻早已落入公孫羊眼中,慌忙起身相扶,說道:“也是不早了。主公病體尚未痊癒,宜早些安歇為好。我先告退了。”

  魏劭推開他伸過來要扶自己的手,笑道:“我又不是女人,吹個風都能倒,不過受了點些微的皮肉傷罷了,何況也養了多日,先生何至於如此!我早就好了,只是你們總愛大驚小怪,不許我做這個,不許我做那個……”

  他忽然像是想了起來,說道:“這裡既然暫時無事了,我明日還是動身回晉陽吧!若有急事,流星快馬來報便是。”

  見公孫羊仿似又要開口,擺手打斷道:“軍師不必再勸了。我自己的身體如何,我最知道。何況這裡到晉陽,路上也是方便。明日一早我便動身。”

  ……

  君侯那日中了毒箭回來,起頭躺了三天,從能下地走路開始,就惦記要回晉陽。

  公孫羊自然拼了老命地加以阻止。

  他也略通醫道。知以君侯如今體況,最大忌諱便是長途奔走,苦勸他靜養為宜。

  好容易將他安撫了下來。見此刻又提要回晉陽,已經按捺不住似的,忍不住在心裡暗嘆了口氣,說道:“有件事,我說了,主公莫怪。”

  魏劭望向他:“何事要怪?”

  公孫羊道:“主公負傷養傷,身邊宜有細心之人照料,如此方能儘快痊癒。營房裡並無合適照顧之人。我知女君如今應當已經到了晉陽,便自作主張,幾日前派人往晉陽送去了一封信,告知女君君侯近況,請女君前來侍病。倘若女君收信之後動身,我料一兩天內,應當也就能到了。君侯還是不必回去了,耐心等等。免得女君到了,又與君侯相互錯過。”

  魏劭一愣,遲疑了半晌,說道:“這……這……恐怕有些不妥吧……軍規有十七條五十四斬,中有一條,便是營中不得藏女……我雖為帥,也不好從我這裡,破了這個規矩……”

  公孫羊正色道:“君侯何來此一說?女君豈是平常女子可比?何況君侯也非無故接女君入營,乃中毒負傷,正需女君細心照料,方能早日痊癒,如何算是破了規矩?張將軍李將軍魏將軍也都盼著女君能早些過來照顧君侯之傷。”

  魏劭心裡已經控制不住開始雀躍,面上卻露出更加嚴肅的神色,為難了片刻,最後才勉為其難道:“我雖還是覺得不妥,但軍師瞞著我,將信都送了出去,我也是……”

  他忽然想了起來:“路上不會有危險吧?”

  公孫羊忙道:“主公放心!我除了發信給女君,也另送信給了賈虎賁。有賈虎賁護送,路上必定無虞!”

  魏劭終於徹底放心了下來,一本正經點頭道:“我知曉了。先生白日辛苦,也早些回營帳歇了吧。”

  ……

  公孫羊走了後,魏劭怎有心思睡覺。躺在營房那張行軍床上,翻來覆去,越睡精神越好。最後索性起來,坐到案後讀著兵書。

  他的眼睛盯著簡片上面的字,一縷英魂卻又不自覺地慢慢漂浮了出來。

  他知道她早就已經到了晉陽。

  一開始,沒受傷之前,之所以遲遲沒回去,除了這邊事務纏身,心裡也有點底氣不足。

  畢竟,當初她死活不願意來,是自己不放心把她一個人留家裡,強行將她弄了過來的。

  現在好了,雖然意外受了點傷,他躺了幾天,還頭暈目眩的,但還是有意外收穫,她自己要來了。

  魏劭第一次覺得,公孫羊實在是他不可或缺的肱骨心腹。那天為了救他中了一箭,實在是值。

  魏劭便想,等她來了之後,他在她面前該如何表現。

  是告訴她,自己已經無大礙了,讓她不必再為他擔心,還是再做做樣子,博她的憐惜?

  這個決定下的實在艱難。比他行軍打仗排兵布陣還要艱難。

  魏劭想了許久,這個兩難還沒想好,忽然腦海里又冒出了另一個念頭。

  事實上,會不會是她心裡還在記恨著自己,所以雖然明知他受傷了,狠下心腸就是不管他的死活?

  魏劭接著,就被自己腦海里新冒出的這個念頭給弄的心神不寧了。

  她若是真這麼狠的下心,知道他中毒受傷了都不管他的死活,那……

  那她也別想自己會對喬家客氣了!哪天等他來了興致,想開刀了,她也別哭哭啼啼地來求自己!

  魏劭發了個狠。想年首以來,就因為那天晚上自己喝多了酒,說了一聲讓她和喬家人斷絕往來的話,她就不給自己臉色了,更不用提主動陪他睡覺了。

  心裡愈發覺得,公孫羊的信應該是白寫了。

  魏劭心裡一開始的那種興奮、驚喜和期待,如cháo水過了汐時,慢慢地消退了下去,最後感到有些煩悶,兵書更看不進去了。

  真是覺得有些累了。

  碰上這個女人,身累,心更是累。

  他的帳房外,此刻忽然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略微雜亂的腳步聲,中間仿佛還夾雜刻意被壓低了的幾聲話語。

  ……

  小喬收信後的第二天大早,便叫賈偲送自己來西河郡。不顧顛沛,一路疾趕,連夜終於被送到了這裡。

  方才馬車停於轅門之外。她身上罩了件斗篷,從車廂里下來。

  負責轅門守衛的百夫長事先得到過公孫羊的叮囑,知女君這兩天不定會到,立刻予以放行,親自帶她入內,往中軍大帳疾行而來。

  小喬心裡牽掛,跟著百夫長匆匆入了軍營,行經一個又一個的帳房,最後終於走到那座大帳之前,停了下來。

  “稟君侯!女君到了!”

  百夫長通報了一聲。

  裡頭一時沒聲音。

  小喬心裡急,徑直就掀帳進去了。

  帳房裡的燭火還亮著。

  她一抬眼,看到魏劭躺在一張行軍床上,一動不動的,仿佛是睡了過去。忙疾步走去。到了近前,又放緩腳步,最後輕手輕腳地坐到了他的邊上,屏住呼吸端詳他,見他老老實實地躺在枕上,雙目閉著,臉色有點蒼白,和平常惹人生厭的模樣相去甚遠,頓時一陣心疼,忍不住輕輕地握住了他的一隻手。

  第102章

  小喬輕握住了魏劭的一隻手,默默注視著他的面容。

  他其實真的是個很好看的男子。漆黑劍眉,濃長睫毛,高挺鼻樑,平日因為慣做肅穆表情,所以兩邊唇角總是微微抿著,看起來帶了一絲禁慾的氣質……

  小喬忽然看到他的眼睫毛微微抖了下,似是快要醒來了,忙靠到他耳畔,輕輕喚了一聲“夫君”。

  魏劭眼皮動了動,終於慢慢地睜開眼睛,對上了小喬的視線。

  “你怎來這裡了?”

  他的目光看起來有些飄,凝視了她片刻,才認了出來似的,低聲地道。

  許是身體虛弱的緣故,他的聲音,聽起來甚是低啞無力。

  小喬心裡忽然感到有些堵。

  除去他的壞脾氣和對自己家人的那種無法釋懷的敵意,小喬心裡也知,就對自己單單這麼一個人來說,他也算不上有多對不住她。

  有時候,甚至是極好的。

  耳畔仿佛便響起了那回他遠征上黨送他離開時候,徐夫人曾說,他多次受傷又熬了過來的話。

  當時只覺得,照她的前世所知他最後是要登基稱帝的,那麼如今再怎麼危險,也是能化險為夷。所以也沒怎麼往心裡去。何況看他平日仿佛隨時準備上房揭瓦的一副拽樣,也實在叫她難以把他和身置險境的情況聯繫在一起。

  直到方才片刻之前,進來之後,真的親眼看到他如此萎靡的樣子,才第一次覺得,他也是個人,會受很重的傷的人。

  小喬便緊了緊握住他的自己的手,柔聲地道:“我早到了晉陽,你不在,說來了這裡。前日收到公孫先生的信,我才知你竟然中了毒箭受傷。公孫先生信里說,你身邊少了個照料起居的人。我在晉陽待著也是無事,便來了。方到沒片刻,方才兵長帶我入的營,在帳外通報過,沒見你回應,我便自己進來了。我吵醒了你吧?”

  魏劭依舊凝視著她,慢慢地搖了搖頭。

  小喬道:“你感覺如何了?”說著,她的另只手伸了過去,在他額頭探了一探。

  她袖口的衣料輕柔地拂過魏劭的鼻樑和面龐,柔軟的手心也輕輕地貼壓在了他的額上。

  魏劭的心跳倏然加快,在她手腕之下,閉了閉眼睛。

  “怎仿佛還有些燙?”

  小喬感到他額頭皮膚微微發熱,又收回手,貼了貼自己的額頭,一作對比,心便懸起來了。

  公孫羊信里說他無大礙了。

  但他卻還發著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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