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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猶記當時前途叵測,心情忐忑,而今忽忽一年已經過去了,雖日後如何依舊不得而知,但心境與一年前相比,卻已大相逕庭。依次過范陽、任丘、河間,七八天後,入冀州,再行個差不多小半個月,便抵達了廣平。

  廣平郡守早已經接到徐夫人的快馬傳報,接小喬一行人繼續護送南下,漸漸靠近了黃河大渡。

  此時已經出行大半個月,這裡也不再是魏劭的屬地。越近中原腹地黃河一帶,因多年兵亂,爭奪不下,今日你來,明日我往,兵若盜賊,經過便刮地三尺,民生愈顯凋零。馳道敗壞,兩旁田地漸廢,白骨甚至有露於野。除了城郭,有時行走個半天,也難遇到雞鳴村舍。即便還有人煙,所剩也不過是老弱病殘罷了。

  比之去年小喬北上所見,更要荒蕪上了幾分。

  從猶如太平盛世的幽州出來,見到這樣的荒敗景象。雖然心知亂世之中,如是情景見慣不怪,但依然難免會有幾分感觸。直到再下去,漸漸靠近濟北,這些地方,雖也動盪,但各處軍閥勢力相持,即便有戰亂發生,也不至於經年累月地持續下去,沿途所見的村舍集鎮,生氣才漸漸地有所恢復。

  一個月後,到了十二月初的這日,小喬這一行人,終於進入了兗州的境地。

  第二天的傍晚,還沒到達東郡,行在道上的時候,遠遠地看到對面來了一支打著喬家旗幟的人馬。

  喬慈來迎接自己的阿姐了。

  賈偲數日前便派快馬在前,往兗州的治所東郡送去了消息。喬平收信,得知女兒竟然在這時候不期而歸,欣喜若狂,當時就派喬慈上路迎接了。

  姐弟終於碰頭到一起。

  這一個月來,路上風塵僕僕。小喬既記掛伯母丁夫人的病情,又猜測父親收到自己那封信後的反應,心裡其實並不輕鬆。

  但從昨天踏上兗州境地的那一刻開始,小喬一路的疲乏,全都一掃而光了。

  喬慈雖剛從漁陽回來也就三兩個月,但阿姐此刻竟然不期歸家,同樣歡喜異常。其實以他心性,倒恨不得阿姐這次回來便留下了她,往後都不要再回漁陽才好。姐弟敘了幾句話。小喬便問丁夫人。

  其實小喬前次已經叫喬慈將大喬安好、她盼母親寬心,勿空牽掛她的消息悄悄帶去給丁夫人了。得知她如今雖無多大起色,但病況也沒有壞下去,只是整天懨懨的,這才稍放了些心。

  因天色將晚,趕著要回城,接著便上了路。喬慈竟叫車夫下去,自己坐上了車夫的位置,親自替小喬趕起了馬車。

  一路順遂,深夜,一行人入東郡城門,回到了家。

  僕從往裡遞了公子和女公子抵達的消息,翹首盼望的喬平親自奔到大門之外相迎。

  看到小喬的一刻,見女兒雙眸里隱隱似有淚光閃現,聽女兒用熟悉的一口嬌音喚自己“父親”,喬平那一剎那,心裡也是悲喜交集。只是在下人的面前,極力不予表露,只猶如接了寶貝一樣,親將女兒接了進去。

  因晚,大房伯父喬越那邊已經歇下了,更不好在這辰點去打擾伯母的休息。喬平讓女兒明早再過去拜望,也是不遲。雖然堆了許多話要說,只是心疼女兒這路上顛簸,便讓她去休息。又親自送她到了從前那間閨房的門外。

  推開門,小喬環視了一圈自己曾住過的這間熟悉的屋子。見裡面的擺設絲毫沒有變過,連那隻自己親手繪圖的已經褪色變舊的的美人風箏也依舊懸在牆上。心裡慢慢感動,回頭望著父親,向他道謝。

  女兒遠道歸家,喬平心情暢快,哈哈大笑:“傻囡兒,有何可道謝?你雖嫁了出去,為父這裡,難道就不給你留一間屋子了?”

  一年不見,父親比小喬印象中仿佛又消瘦了些,笑的時候,雖然姿貌依舊風流瀟灑,不負他年輕時候“東郡郎君”的美稱,但眼角的皺紋,卻也更加清晰了。

  他實確四十不到,原本正當男子最具歲月積澱魅力的年華,更當一展壯志宏圖,卻為了輔佐伯父,任勞任怨,辛苦至此地步。

  兗州,小喬伯父喬越繼承家主地位,把持權力,總攬大綱,和他的門下負責指點江山。具體實施下去的那些征糧納賦、民情民生、整兵堅壘等等諸多的繁雜實事,幾乎都由喬平實施,做好本分,不好,便是失職。

  小喬心疼,忍不住道:“父親當注意身體,勿過於辛勞。我見你比去年我走之前,仿似又老了些。”

  喬平望著女兒。燭火映照中,見她出落的比從前在閨閣中還要出挑了幾分,容色照人,加上前次兒子從漁陽回來,聽他話里話外,女婿魏劭雖冷淡,待女兒究竟如何,也不得而知,但魏家的老夫人卻是個極通達的人,聽喬慈的意思,對自己的女兒似也頗為呵護,心才稍放了些下去。此刻見女兒望著自己,神色里表露出關切,便微笑道:“為父曉得。倒是女兒,你在那邊自己一人,更要照料好自己。”

  第81章 13

  父女二人說了幾句。喬平見夜深了,怕累到女兒,叫她進房歇息。

  小喬心中雖有無數話要和父親講。只人既然終於到家,便也不急於這一時。點頭乖乖地應了。當夜在自己出嫁前的那張床上睡著,心cháo起伏,久久難眠。第二天一大早醒了過來。如同從前還未出嫁時候那樣,春娘面帶笑容地進來,服侍她起身穿衣。梳洗完畢,用了早飯,便在父親和阿弟的陪伴下,去了大房那邊。

  喬越一早起來,便聽說了侄女歸寧消息。起先嚇了一跳。第一反應便是侄女得罪魏家,或是魏家要毀婚約,才會這時候突然將侄女遣送歸家,如此則糟糕至極!轉念再想,前次派去交好的楊奉回來,聽他所言,魏家禮數周到,處處以姻親相待,並無怠慢,才不過數月,自己這邊也無得罪,怎會突然毀約將侄女送回?坐立不定,心下忐忑之時,聽到喬平領了之女來拜見自己了,忙叫進來,方納了小喬的見面之禮,開口第一句便問:“侄女出嫁才一年光景,南北路迢,何以此時便歸了東郡?”

  小喬一眼便看出了這個伯父心裡的所想,便道:“並無別事。只是上月收到阿弟家書,得知伯母臥病不起,我心裡牽掛,便向祖母求了個情,回來探望伯母病情。”

  喬越這才鬆了一口氣,不以為然地道:“你伯母也無大礙。不過是飲食不調,體有不寧罷了。家中延醫請藥,不曾間斷。並無須你此時遠道歸家,耽誤侍奉翁姑,惹出閒氣。”

  女兒遠道歸寧,兄長非但不喜,語氣反而帶了責備,喬平心下不喜,便道:“蠻蠻孝心所在。魏家更非小門小戶。如何連這也見怪了?兄長未免想過多了!”

  喬越被兄弟駁了話,原本不快。望一眼侄女,見她亭亭立在面前,忽然就想起使者楊奉回來後,說魏家的祖母徐夫人對自己的這個侄女似乎頗為看重。若真如此,則往後一家安寧,都系了在她身。

  這麼一想,他的臉色便緩了下來,點頭道:“回來也好。既已歸家,這就去探望你伯母吧。想必她也思念你已久。”

  小喬對這個伯父實在沒什麼好感,他說什麼,自然也不會放心上。只是見一向友恭的父親方才開口頂撞長兄,只為護著自己,心裡暖暖,朝父親微笑點頭,轉身便和喬慈一道便去丁夫人處。

  ……

  丁夫人一早醒來,便有僕婦相告,小喬昨夜歸寧。

  喬越有幾房姬妾。是以除了丁夫人所出養大的女兒大喬,早年也陸續得過另外子女,只是後來沒養活,中途夭折。如今喬越也才五十不到,但數年前,因一次外出的意外墮馬,傷了下體,雖多方調治,卻傷及腎水,此後便再無所出。喬越漸漸也只能絕了後嗣之念,把喬慈當兒子養。至於和丁夫人的關係,夫妻原本就無多話,這些年也少有同房,加上去年出了大喬之事,喬越連帶怨怒於丁夫人,夫妻二人關係更是冷淡。

  丁夫人對丈夫早就不抱什麼指望了。只自己暗地裡思念擔心女兒,漸漸便茶飯不思,夜寐不寧,加上數月之前,不慎染了一場風寒,這才纏綿於榻,一病不起。及至喬慈上回從幽州回來,有一天悄悄見她,說阿姐小喬讓他代為傳話,大喬如今安好,叫她不必擔心,丁夫人這才知道小喬和女兒有所交通,懸著的心雖放了些下去,病況稍有好轉,但依舊思念不停。

  此刻聽到小喬回家,丁夫人驚喜不已,數月不振的精神,仿佛一下提了不少,忙叫人給自己穿衣梳頭,人還沒下榻,便聽到門外一陣腳步聲,轉頭見小喬已經入內。

  相見,丁夫人緊緊捉住小喬的一雙細膩柔荑,上下打量。見她面龐氣血充盈,雙眸明若點漆,內著湘色襦裙,外罩一件家常海棠紅綿錦小披肩,越發烘的她嬌美動人,宛若三月枝頭一枝含苞初綻海棠。聽她喚自己伯母,丁夫人不禁又想起大喬,叫了一聲“蠻蠻我兒”,眼眶紅了,便將她一把緊緊地摟在了懷裡。

  小喬頭幾年剛來東郡時候,丁夫人待她確如親女,大喬有的,她也必定不會落下,處處關愛。心中對她一直懷了感激。一年不見,見她形容憔悴,人一下老了不少,心中也是難過,任她摟住聽她問自己在魏家過的如何,絮念了幾句,漸漸擦去眼淚,心知她必想著大喬,便叫喬慈等人都出去,關上了房門,從丁夫人懷裡坐了起來,低聲道:“伯母,阿弟想必也告訴過你,我阿姐如今安好。前些時候,我也收到了阿姐的信。”

  她撿著將大喬信上的內容告訴了丁夫人,略去了比彘圈地自立一事,最後道:“阿姐如今已經有了身孕,一切都好。信里說,也常記掛伯母,又因當初背著父母出走,恐不能見諒於伯父,不敢回來探望慈母,心中也是愧疚。我此番回家,既是探望伯母,也代阿姐傳話,請伯母安心,不必再為阿姐牽腸掛肚。往後有機會,阿姐必定來探伯母,到時親口懇求伯母恕她當日不孝之罪。”

  前次喬慈帶話,不過簡單一兩句而已,丁夫人想再問,喬慈也是不知詳情。小喬這回卻說的十分詳盡。丁夫人聽到女兒已經有了身孕,愣怔片刻,心裡又歡喜,又慢慢酸楚,即便原有的那麼最後一絲怨怪,也立刻化為烏有了,道:“我雖至今百思不得其解,她當日何以要拋下父母,竟跟了一個馬奴私奔而去。只如今,聽你這麼一說,我也明白了。只要她自己甘心樂意,那個比彘待她又好,我這個做母親的,還有什麼是放不開的?你下回若再與她通信,記得幫我捎一句話,叫她好生養身子,我只要她好,我便也好。不要牽掛我,更不必這時候回來。她父親的面前,我如今也還是提不得她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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