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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珠當然知道養父所指何人。大約是太尉大人方才的傲慢又洗刷出了養父新的眼界,叫他甚是不放心自己以後在那等人物鼻息下生存的境遇。

  當下只溫言笑道:“請父親放心,我自會照料好自己的。”

  蕭老爺聽了卻並不相信,小聲道:“那是人倒是人模狗樣的,就是架子太大,怎麼會看得起我們這等子的小民?不大好相處啊!”

  玉珠倒是認同養父的這些言語,那人的確是不大好相處,她其實也不敢耽擱太久,同蕭老夫人定好了去抽檢原礦的時間和流程後,便匆忙出府了。

  饒是這樣,太尉的臉色還是不虞:“怎麼這般磨蹭?”

  玉珠心知太尉愛飲醋想些沒有來的,便溫言解釋道:“總要閒話家常……而且,大哥……也沒在府上。”

  堯暮野冷哼道:“我自然知道他不在府上,一早便命人通知了蕭家人,清一清府門,讓他們的大少爺先去別處公幹了。不然還會叫你一人進了蕭府?”

  玉珠心知太尉向來我行我素,無奈嘆了口氣:“他們總歸是我的家人,我自有分寸,還請太尉以後莫要自作主張。”

  堯暮野大手一攬,將她抱入懷中道:“他們是勞甚子的家人?一個個嘴臉甚是市儈可憎,幸好我的珠珠出淤泥而不染,沒有沾染了那等子粗鄙的俗氣,以後若是無事,也不要與他們再來往。”

  玉珠不想跟他一逞口舌之爭,自是閉口不言。

  因為太尉一早就存了不在蕭府逗留的心思,所以早早給當地的官署打了招呼,命人送去米油柴糙去了他在西北的行館。而行館的僕役們也早就整理好了院落房間恭迎主子。

  玉珠再來此地,看著遠山清脆,聽著院落里清幽的鳥鳴,心內真是感慨萬千,她當初在此地被太尉捏傷了手骨時,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再回來的一日。

  行館的溫泉甚美,堯暮野頗有興致的邀請佳人一同溫泡,解一解旅途的勞乏。

  玉珠自是苦笑著提醒太尉,自己剛剛發了燒,不適合泡澡,還請大人自便。

  堯暮野對於照拂別人向來不太擅長,經玉珠提醒這才想起,只能略帶遺憾自己去溫泡去了。

  玉珠在珏兒和行館裡侍女的服侍下,洗了手腳,略解了解酸乏後,便半躺在軟塌上,叫珏打開了那幾箱子的手稿,挨個仔細翻看了起來。

  就如祖母所言,這書稿里大多是祖父的手跡。可是翻看了幾箱後,玉珠還是比較出了三張與祖父字跡畫風不甚相同的畫稿。

  與祖父用細描溝邊的畫法不同,這幾張畫稿看上去更加飄逸些,旁邊的注釋也是龍飛鳳舞,正是父親袁中越的筆跡。

  其中一張寫的是贈友人蕭音居士。這簫音正是祖父的雅號,看來應該是二人切磋技藝時互相饋贈的畫稿。

  玉珠反覆地看著這三張,又從自己的包裹里抽搐了卷宗里的圖稿,反覆的比較後,立刻發覺了其中的不妥之處——父親袁中越從來不會在自己的手稿里直接提寫了自己的性命。

  宗師多乖僻!若是單靠題名才能叫人辨析出畫者,該是何等庸俗無趣?所以父親雖然不在畫稿里題字,卻會在畫稿的右上角寫上個若飛龍一般的“越”字的變形。

  而陳年卷宗里的那畫稿雖然也有個“越”,可是又在右下角的位置畫蛇添足一般地鄭重提寫了“袁中越”三個大字,似乎是生怕有人不通路數,認不出這是大師袁中越的畫稿一般。

  玉珠看到這裡,渾身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就像她預料的那般,父親是不可能耗費心神,給一個毫無靈氣,只做巫咒用的玉人畫下精細的圖稿的。

  可是那滿滿父親風格的玉人,還有這模仿得惟妙惟肖的畫稿又會是何人精心偽造,一意栽贓給父親的呢?

  現在看來,父親的蒙受不白之冤後,最大的利益既得者,便是那范青雲!

  而她之前所看到的那座玉山也足以證明,這世間若是有人能將父親的作品模仿得惟妙惟肖,也只有父親當年的得意弟子范青雲了!

  可是單單拿這兩張畫稿,直指裡面的細微差距,是不足以給父親翻案的,更難扳倒如今朝中的被聖上器重的高官范大人!

  第98章

  心事煩亂之間,也只能收拾了一下,將要緊的卷宗卷到一處,收好在自己的首飾匣子裡。

  有那麼一顆,她覺得若與當年主理此案的太尉大人談一談,或許能有些眉目。

  可是該如何問,又是個問題。太尉一向反感女子問政,若是她追問起當年之事,勢必要牽扯出袁家亂黨的舊案。

  當年堯袁倆家的內鬥,不亞於是深潭裡兩隻蛟龍博弈,攪合得朝野不得安寧,斗輸了的蛟龍,便一夕間被打下了無底深淵,被奪了手爪,抽出了龍筋,壓在潭底化作一灘腐肉,容不得分毫的轉世化身!

  若是她輕言替父親翻案,從而觸發了這常年積蓄了爛肉的潭底,簡直不用想就能嗅聞到太尉臭不可聞的臉。

  這麼一想,向他問詢的念頭就此打消了。

  就在這時,太尉泡好了溫泉,披散著長發,帶著皂角的清香,穿著寬袍木屐進入室內。

  當他進來時,便看到玉珠散亂著長發,跪坐在床上,望著窗外的芭蕉葉子發呆。

  太尉知道玉珠生得極美,可他原以為再美的人,也有看得生厭的一天。仔細算算,這個輩子除了娘親和妹妹外,似乎再沒有一個女子能如玉珠一般讓他百看不厭。

  就好比此刻,她黑髮間微露的側臉,被窗外的餘暉打上了一層金芒,直讓膠著在她的俏鼻櫻唇間,怎麼也移不開眼,可是此時的少女,又有種說不出的憂鬱之感,竟然太尉生出一種鑽入了她的心中,盡了解的她的想法的念頭。

  正這般想著,玉珠微微回頭望向了倚在門口的太尉大人,輕聲問:“太尉大人泡洗得可舒慡?”

  堯暮野大步地走了過去,長腿一盤,便上了軟塌,將她摟在懷中,啄吻這她臉頰的軟肉道:“都不陪我,如何溫泡得舒慡?坐在這裡想著什麼呢?”

  玉珠猶豫了一下,慢慢道:“沒什麼,只是在想著如何同王家商討合作的事宜……”

  堯暮野微微地撤了身子,斂眉道:“為何要同他家合作?”

  玉珠心內想的本是父親的陳年積案,太尉問起,也不過是隨口敷衍了一下。可是太尉卻偏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他家乃是大魏御貢皇商,提供的金料澄亮,材質上乘……”

  玉珠說了一半,才瞟見太尉微微陰沉而半眯起的鳳眼,當下為回神了過來,及時地收了口。

  太尉看她話說了一半又咽了回去,便撇著嘴角道:“我看王家不但金色好,人也生得夠秀氣……若真是這般,以後,你豈不是要經常與那王敬棠對帳入冊,校對著往來貨物?”

  玉珠心知陳年的醋罈又開缸了。可是她現在心思也在煩亂,也懶得應對這太尉大人了。便轉身下地踩著軟鞋道:“他身子向來虛弱,不管家裡的生意,哪裡需要與他對帳……太尉可是餓了,我叫侍女端來吃的……”

  堯暮野豈會看不出她在四兩撥千斤?

  又豈會上當?只拿長腳勾住了她的纖腰,冷颼颼道:“堯府的門客里自由做玉器的貨商,你若要金,我叫他們前來拜謁便好,這幾天你挑選了玉料後,我們便迴轉京城吧,母親也甚是想念你了……”

  玉珠見他又自作主張,便也冷下了眉眼,言語淡淡道:“這等金銀俗物,沒有來玷污了太尉的耳目,若是太尉覺得我不配做皇商,自可向皇上呈遞奏摺,收回我的商牌,不然還請太尉莫要干涉我店鋪里經營的雞毛瑣事。”

  都道商人逐利,面目可憎!堯暮野今日才算見識到這女商賈談錢傷情的嘴臉。

  勒住她細腰的腳微一用力,便將她拖拽到了床榻上,冷著眉,寒著眼道:“越髮長了脾氣?可是以為我捨不得拿捏了你?”

  玉珠順勢軟軟地倒伏在他的胸膛上,只長發披散在他的胸前,揚起光潔的下巴,半睜著嫵媚的眼,衣襟微微散開,露出裡面高聳的紅色肚兜,輕啟朱唇道:“拿捏輕些……可好?”

  平日裡端莊賢淑慣了的女子,偶爾間露出貓兒撒嬌般的慵懶,最是叫人抵擋不得!

  堯暮野這滿肚子的火氣,騰得一下,竟是被那生煙的眉眼消減了大半。只一低頭,便含住二來那嬌嫩地嘴唇,含糊地說:“力輕了怎行?當是要狠狠地拿捏!”

  太尉大人果然是拿捏的箇中高手,自然是要仔細清算。

  四兩固然是撥不動太尉大人的千金,可是再加上四兩的嫩脯肉,再雷霆萬鈞的火氣也撥得不見了蹤影。

  一番枕榻搖晃,輕柔軟玉後,太尉倒真是有些肚餓了,便喚著侍女先送來兩盆子清水,清洗一番後,又讓侍女送來些吃食。

  在軍營之中,上下皆是素寡了許久,此時戰事結束,堯暮野自然不肯委屈自己追求一下怡人的享受了。

  除了慣常的小菜外,廚子還特意送來的是一盤在地坑裡烤的嫩整羊。

  這是行館裡新挖的三尺的地爐烤制的好物。鋪上炭火,再將醃製好,將刷了油的羊胚放入,懸掛在坑壁上,如此慢烤半個多時辰後,從地坑裡提出的羊胚色澤乃是黃中透紅,一層的油亮,醃製了西北獨有香料的外皮,香脆而肉嫩,更帶有地坑中特有的果木香氣,這種吃法也只有配以西北此地一歲大的肥臀羯羊才會有此鮮味而毫無膻氣的鮮香。

  因為調料醃製的入味,食取的時候也不用蘸著醬汁,只要快刀的廚子在一旁飛快地切成薄片就好。玉珠原是不愛吃這些肥膩之物,但是自從與太尉相處之後,飲食間也互相影響,被他帶弄著多吃了酒肉。

  她雖生長在西北,但像這種重金聘請的廚子烤制的羊也是不常吃,就算當地的富戶,也是多半在宴席時,才會如此請人挖坑烤制。

  可是吃了幾口,便耐油膩,玉珠又叫廚下送來一小盆蘇子葉,用它包裹著羊肉來吃,倒是有一番別致的清香味。

  太尉見她吃得別致,也讓她包了羊肉送入自己的口內,吮著幾根細指入唇,果然美味至甚!

  再飲上一杯此地獨有的果酒,當真是舌尖生香,回味無窮。

  行館裡的侍女們不知京城的風雲,一時都低著頭,心內實在是啞然,上次來西北時,還女色不沾,一副清心寡欲樣子的太尉大人,現在竟是這般冰河解凍,春波蕩漾的光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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