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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珏兒有些被小姐的未卜先知嚇到,說:“六姑娘,您可真神了,是如何猜到的?”

  玉珠微微苦笑,她那時身體不適,自是強撐著,一時也沒有醒悟到。可是現在仔細回想他獨特的聲音,不正是與當時在府門前華轎里的聲音一般無二嗎?再說,那人通身不易親近的清冷,不是名動天下的堯二少,又會是何人?

  只是她有一樣不解,就算這位堯二少屈尊紆貴,肯於施以援手解救商婦,可是也不至於殷勤到要將她帶到行館裡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聲響,原來是行館的侍女送來了熬製好的湯藥。

  久聞堯家這等百年大族的風雅,是皇族都難以企及的,如今看一看這些端藥盛水的侍女們,便可窺一斑,這些侍婢們都是容貌綽約,儀態風雅,衣著飾品無一不精巧別致。若是不說,只當是大家的閨秀,哪裡想到會是華府豪奴?

  珏兒立在她們的身旁,有些無措地看著她們優雅地掀開妝鏡,調抹胭脂,要替六姑娘整理儀貌,連忙道:“小姐才剛剛醒來,你們為何這般折騰?”

  為首的女子,面帶微笑,帶著客套的疏離道:“堯少請六姑娘到前廳一敘。”

  她並沒有詢問玉珠是否同意,態度雖然客套委婉,卻是不容置疑。

  珏兒聽得不入耳,堯家公子叫六姑娘一敘,這般隆重的打扮可是何為?難不成當她家姑娘是舞女歌jì不成?

  可還未待她開口,六姑娘已經欣然起身,坐在了妝凳前,許是透過妝鏡看到了珏兒一臉的不忿,便笑著開口道:“珏兒你也累了半響,少說些話,坐到一旁喝茶養神去吧!”

  珏兒不由得一愣,她與六小姐朝夕相處,自然能聽出六姑娘的是在隱隱地指點她休要多言。

  於是她就算再心有不平,也強自按捺著立在了一旁。

  不過六姑娘看似隨和,卻看了看銅鏡里自己那已經明顯褪去了疹子的臉,又對那些給她上妝的女子們道:“陶神醫說了我的臉被毒花粉蟄了,還請緩施水粉,免得復發。”

  既然六姑娘這般說,那些個女子就不好再往病患的臉上撲粉,所幸這女子天生白皙,加之疹子已經褪去了大半,就算不施粉黛,也依然明媚,算不得素顏失禮,便只替她挽起了高高的髮鬢。

  可待到換衣時,六姑娘依舊婉言謝過了她們遞送來的錦衣,這便讓為首的那位女子不悅了:“還請六小姐擔待,收拾得整齊些,能與我家公子同席而談者,皆是大魏之名士貴戚,若是有庶民衣衫不整者衝撞了公子,也是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失責。”

  這言語間對這位商戶女子的不屑顯然呼之欲出。玉珠柔柔一笑,逕自來到屏風前穿上了自己的衣物,柔聲細語地說道:“久聞堯二公子乃人中俊傑,曾經親歷軍營建下奇功,想那軍營之中皆是莽漢粗人,軍袍牛革,只怕姑娘們也不能替那些將士們逐一的剃鬚裝扮,撲粉塗香。若輪失責沒有遮擋粗鄙傷害了公子的慧眼的罪過,也是罄竹難書了。是以足可看出堯公子的禮賢下士,平易近人。玉珠出身微賤,就算以華服飾之,也不過是東施效顰,徒增笑話罷了。而且,我身上的這件衣服雖然不是華衣錦緞,卻是親手搓麻成線,采棉為衣,清溪滌盪,暖陽烘曬,並未見沾染污穢,何來衝撞?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那位女子乃是堯二公子的近身侍女名喚錦書,久在堯家大族,難免也生出了鄙薄庶民的心思。而眼前這叫蕭玉珠的女子,雖然美矣,可是也不過是西北的徒有美貌的商婦罷了。原是不配跟公子結識的。如今公子舍了臉面給這民婦,只應誠惶誠恐,感激涕零,誰想到這婦人居然推三阻四,讓她這做下人的難做,是以反感之下,言語間並未給這位六小姐太多的周詳。

  可是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溫柔的小婦,卻是生得一口尖牙利齒,幾句話便說得她啞口無言。再細看這女子,身在華府之內,卻並未見半點惶恐,不卑不亢,神態自如,倒是在如花的容貌之外,平添了幾分灑脫之氣,再聽她方才之言,絕非鄉下無知的蠢婦,綿裡帶剛,叫人看輕不得。

  錦書畢竟是門閥大家裡的侍女,來不得土紳家裡奴婢的飛揚跋扈,是以被玉珠含而不露地點了又點後,便勉強笑道:“小姐之言有理,是我們這些下人多事,怠慢了公子相邀的貴客,還望小姐海涵。”

  玉珠只是微微又一笑,待得穿戴妥帖後,便說道:“還請姑娘帶路。”

  這半屏山的行館,據說是堯暮野當年平定西北後,堯家夫人心痛兒子在西北的漫天黃沙里受苦,特意調撥了銀兩,派出京城裡的工匠,在這裡修築而成的,指望著兒子在征戰之餘,有個紓解疲累的雅致之處。

  是以這庭院裡的樓閣假山轉廊都是與西北的粗獷大相逕庭,行走其間竟有來到江南之感。

  玉珠隨著侍女來到了一處暖閣,只見這暖閣的地板之下烘烤著幾個炭盆,雖然只掛著錦簾避風,可是卻已經暖意襲人,春意融融了。

  那曾在陶先生庭院裡見到的男子,此時倒是一副鬆散的居家打扮,除掉了峨冠,只是將盤起的髮髻用一根檀木髮簪固定。一身鬆散的寬袍也未束帶,甚至腳上也除下了鞋襪,僅是趿拉著一雙高高的木屐坐在了一張擺滿了茶具的桌旁嗎,看樣子是剛剛洗漱完畢,準備了茶具要品茶一番,而隨侍的侍女僕役們俱在暖閣之下,隨時等候差遣。

  那錦書引領著玉珠上了暖閣後,也駐足停在了暖閣外。

  玉珠一邊慢慢地登上台階,一邊想著:看來堯家的二公子並不比他的侍女懂禮,這般懶散的打扮,哪裡適合會客?

  只是客隨主便,更何況是這等位高權重的主人?

  玉珠只當他身著禮服高帽,向堯公子問安之後,適時地低垂下了頭,來個非禮勿視。只是這般低垂,便看到了二公子那一雙踩著木屐的腳。

  這雙腳腳趾修長而均勻,保養得宜,指甲也修剪得甚是精細,並不見市井露腳男子的粗鄙……這位真是是上過戰場之人?怎麼不見腳上有些微的薄繭?

  “好看嗎?”略微沙啞的男聲清冷地問道。

  玉珠略一回神,微微有些不解地半抬起頭,只見堯二少正提著提著碳爐上的小壺,一邊燙著茶盤裡的幾隻小茶盅,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玉珠正在思踱,他問的是自己的庭院好看,還是茶壺好看時,堯二少接著補問道:“在下的腳好看嗎?”

  玉珠難得會被人說得有窘迫之感,只是這次的確是自己有些孟浪,不該盯著二少的腳看。

  可是他的話卻叫人難以回答,有不好得罪二少,便只說:“乃偉丈夫的腳。”

  “哦?”二少挑了挑眉,“小姐之言,從何說起?”

  “聽聞夸父乃大神后土子孫,巨人族,腳掌碩大,善奔跑,是以能追雲逐日。而二少征戰西北,行軍神速堪比夸父,是以二少的腳,乃偉丈夫的腳。”

  堯暮野聽了玉珠之言,倒是臉上浮現了些許的笑意:“聽聞我那伶俐的侍女都被六小姐你駁斥得啞口無言,本是不信,如今一看,姑娘的口舌堪比春秋說客啊!一路走來,某聽過西北官員士卿讚許無數,當屬姑娘之言,最為悅耳動聽。”

  六姑娘聽得堯少的話頭不對,一時揣測不出他的用意,便也微微一笑不再言語,只待他開口陳訴留客之意。

  第9章

  堯少溫泡好了兩盞香茶後,單手挽著寬大的長袖,親自執著一盞逕自送到了玉珠的面前。

  “西北雖然不產茶,可是這裡善品者確實不少,滇川的紅茶入了西北,又加入了一道蒸製工序,配以羊辱,竟然增加了一別樣的甘甜滋味,當年我在兵營里時,便最愛這西北蘇茶之味。”

  堯少竟是這般平易近人,全然不見了早先在蕭府門前厭惡商賈濁氣的清高。

  玉珠自然是有些受寵若驚,接過這茶,謝過了二少後,淺飲了一口,含笑道:“奴家雖然長在西北素日總是飲綠茶,竟不知這蘇茶的美味,這一品酌,果然味道甚佳。”

  有些女人的柔美,是從骨子裡散溢出來的,六姑娘便是這樣的人,那一口紅茶被她含入口中,再輕輕咽下,兩片絳唇若塗抹了上好的凝脂甘露一般,微微一抿間,粉紅的舌尖在唇齒尖若蚌肉一般,羞怯地露出一點,又快速地收了回來。

  這本是不經意的動作,可正是來得自然而不做作愈加的勾人心魂。

  堯少端起茶盞,慢慢地喝著自己的那一杯,那一雙眼卻越過杯沿兒上方,目光晦暗不明地望著六姑娘那抹了光兒的一點絳紅。

  玉珠肯快便飲完了這小小的一盞,既然堯少還在品琢,她自不便打擾。既然不能低頭檢視著京城貴客的一雙偉丈夫之腳,更不好去隨便去看堯少通身貴體的曼妙,玉珠只好微微移動了下身子,在暖閣的軟墊上微微側身而坐。

  可是當她側過身子,打量這暖閣一角的擺架時,目光不由一凝,有些發愣地看著一尊檀木架上懸掛的一條玉帶板。

  受了皇室大族風氣的影響,時人愛玉。男子腰帶的帶頭通常用玉扣裝飾。可是整條腰帶都用玉的,卻少之又少。一個是因為那玉腰帶對佩戴者身材的要求甚高,大族皇室,終日酒宴,極少沒有大肚子的。今日多食一盤酒肉,明日裡那玉腰帶便系不上了,若是編些絲繩擴展連接,又不甚美觀,而且若是想要戴的舒適,更不能佩戴整塊的玉板腰帶了。

  可是眼前的這條,卻是採用了鏤雕的技藝,玉板與玉板之間以挖空的玉環相連接,可以隨著身形服帖變化,整個腰帶不用半根絲繩連接。屋外此時夕陽正在西she,道道金光透過玉帶的鏤花,美得不似凡間之物……

  這玉帶,她見過,親眼見過一雙有力的大手一點點地將它雕琢出來……

  “爹爹,這玉帶甚美,給珠兒帶可好?”

  那個魁梧的男子聞言,笑著將她舉起道:“珠兒的小腰都沒有爹爹的胳膊粗,可能帶上?”

  這話逗得那時年幼的她咯咯直笑……

  就她看得直了眼之際,堯二少終於也飲幹了自己的那一杯,望著六姑娘側影問道:“好看嗎?”

  這一次六姑娘回神得略慢了些,也沒有問二少所問何物,臉色有些微白道:“堯少屋舍之物無一不雅,哪一樣都好看……”

  堯少脫了木屐,乾脆盤腿坐在寬大的軟椅上,寬大的衣袖舒展在兩側,眉眼不動,卻添了幾分冷硬道:“小姐口齒伶俐,能言善道,為何見到了你父親的雕品,反而誇讚不出幾句好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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