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的確,就在一個月前,堯暮野以身有頑疾,不堪國事為由,請辭了總管政務的太尉一職,然後便前來西北尋醫訪藥。

  溫疾才不是京中的官員,不太了解內情,可當聽聞他受了堯家大公子所託,要接待這位京城貴客時,要好的同僚可是暗自給他提了醒——別看這位二少如今下野,但那不過是以退為進,給皇帝一個下馬威罷了,這位閒人的手裡,依然緊握著大魏的命脈,要不了多久,這位二少就會東山再起,所以千萬別誤判的局勢,怠慢了貴客。

  溫疾才是個識時務者,自然將好友的提點記在心頭,只拿這位閒人依舊如朝中太尉一般敬重。但聽到二少之言,也立刻改口道:“二少莫怪,只因為溫某極其敬仰君之治國之才,在溫某的心內,只君才配得上這般國之重任。”

  堯二少也許是近幾日喉嚨順暢,心情也大松的緣故,一向面色冷淡的他,竟然是含笑聽完了這一頓西北風情的馬屁。然後接著溫疾才的話道:“君子中諾,既然將軍這般看中某,某又豈敢讓君在佳人面前失信,明日,某便不去醫館,陶先生當是有空,將軍自可去醫館安排求醫之事。”

  溫疾才一聽,對這位堯二少倒是真正生出了幾許的類友之誼。

  既然得了二少的首肯,接下來的事情如入渠的流水一樣順暢了。

  溫將軍在照拂佳人上一向心細而周到的,但有很能把握體貼的冷熱火候。府宅里的良家並非那些個館jì,一味的殷勤獻媚,反而讓人心生疑慮。

  還不若張弛有度,讓佳人琢磨不定,便增長了幾分相思,平添了幾分日後的纏綿。是以溫將軍雖然很想再會一會佳人的嬌艷,卻到底忍住,只指派了自己的隨侍前去接送六姑娘入醫館行醫。

  於是柳媽與珏兒便陪著六姑娘一同上了溫將軍派來了馬車,到了山腳下時,又改乘了軟轎,這才到了半山腰的醫館。

  半屏山林茂通幽,雖然是入了深秋時節,可是舉目一望,依然有溪底白石,枝殘紅葉的野趣。而陶先生的茅屋便在一道石頭壘砌的半牆之後。

  陶老先生乃是當今隱世的六大怪才之一。一手回春的妙術,脾氣卻甚是古怪。他只所以肯答應給堯家的貴公子醫治,也是在是因為當年欠下了堯家的一份人情,這才勉強出手,現下卻驟然又多了一份給小娘子治疹子的差事,怎麼能不勃然大怒?

  待得侍從表明來意後,任憑他把溫大將軍的名頭說得山響,老先生卻是話從嘴裡橫著便扔了出來:“這等毛病,叫她去自家的爐灶里抓一把爐灰抹了便是!何苦攪了老朽的清靜?不看!不看!

  那辦事的久在溫疾才的身邊,自然是了解自家將軍的秉性,原本在佳人面前說滿的事情,卻生生被這老兒攪合得失了顏面,若是溫將軍此時就在此院,恐怕是要勃然大怒,一刀砍了這老兒的實心頭顱!

  可將軍此時不在,若是真讓這蕭府的小娘子頂著半邊的紅臉回去,只怕將軍失了臉面,那犀利的一刀便要砍在自己的脖子上了。於是便硬著頭皮道:“此事將軍昨日已經稟明堯二少,二少也是點頭了的……”

  老頭的山羊鬍一翹:“既然他點頭了,你找他便是,干老朽何事?快走!污濁之氣,仔細熏壞了我一院子的糙藥!”

  就在這時,玉珠慢慢摘下兜帽,輕移蓮步走到了老先生的面前道:“玉珠向老先生賠不是,若不是因為小女子,先生自當飲茶自在,小女子有一物贈與先生,還望先生笑納。”

  說著,從斗篷的懷裡取出一捧絨布包。珏兒在一旁看得分明,那包里包裹著的,正是六姑娘臨行前,在斗室里耗費了一夜的功夫雕刻出來的玉器。

  這玉器其實便是一個盛裝藥丸的玉盒,乃是尋常可見的器物。

  陶老先生倒是不奇怪小姑娘此舉,因為陶逸愛玉的癖好,早就流傳於世間,有心人稍微打聽一下便可知。顯然這小婦人也是聽說了這傳聞,便投其所好,討好自己。

  他雖然被這姑娘出眾的容貌晃得失神了一下,可到底是久歷滄桑的老者,比那些個根基不穩的年輕人要來得穩重,所以很快就回過神來,語氣依然不見溫暖,卻是比較著先前和緩了些:“這等俗物,我有許多,不缺你這一個,自拿回去吧!”

  可是玉珠卻微微一笑,伸手解開了蓋子,玉手輕托,展示著藥盒的內里。

  陶老先生原本是不屑的一瞥,可這一眼,便再也移不開眼了。

  前朝玉雕多是浮雕,講求的是花紋的精細。到了當代,又以圓雕為最美。雕品立體不再局限一面,觀者可從四面八方欣賞精美的雕品。可是浸染玉雕的資深者當知,世間最難得的珍品當時鏤雕,世間掌握這等奇技之人寥寥無幾,尤其是在一代玉雕大師袁中越身故之後,除了他遺留下的幾尊雕品外,此技近乎成為了絕唱。

  可是眼前這小小的藥盒,卻是極浮雕、圓雕、鏤雕技藝於一身,小小盒蓋上的蘭花蟋蟀浮雕紋理清晰,逗趣可愛,整個盒身仔細一觀,通體圓潤,不見敗筆,原本白玉之上有一塊暗褐色的瑕疵,也被巧妙地雕刻成了圓環卡扣,可以固定盒身與盒蓋。這等圓雕技藝,可謂上乘。而再看盒子的裡面,竟然是被鏤空雕琢成兩層,中間那一層,如同荷葉脈絡一般,隱約見底。這樣的藥盒,最適合盛裝需要保濕的藥丸,下層注水,而中間的一層如籠屜一般講藥丸架空,蓋上蓋子,藥丸可以保濕很久。

  這三種技藝交融本就不易,更何況這藥盒小巧得很,更是考驗雕工的功底,若不是熟諳袁大師的技藝,還真要疑心這時袁中越的遺作呢!

  陶老先生本就愛玉,加之這又是與他的藥理相關的小物,一時間竟是比絕色佳人一般還叫老先生血脈泵張,急於想要占為己有。

  待老先生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將姑娘的縴手連用藥盒一併摟在了手裡,頓時大窘,連忙收手,又咳嗽了幾聲,冷聲道:“這物想必花費了小娘子不少的金錢,若是有心贈與老夫,老夫也不會無功受祿,該是多少,老夫會等價奉上。”

  別看老先生閒居茅屋,是隱士的高潔志趣,可是早年積累下的金銀卻是不少,遇見心愛之物,還是用真金白銀買來才心安,也免得事主反悔,日後再來索要。

  玉珠雖然被老先生不小心輕薄了玉手,卻一直面帶微笑,聽了老先生的話,才不緊不慢地道:“不必老先生破財,惟願先生肯出手醫治一人,玉盒願無償相贈。”

  陶逸覺得與婦人糾纏甚是疲累,懊惱道:“你那臉兒,不過是沾染紫葵花粉,被毒性蟄了罷了,幾日後自會便好,何苦來用這等雅物來拿捏老夫?俗人也!不可耐!”

  第8章

  聽老先生的鄙薄之言,玉珠並未動怒,倒是一旁的珏兒有些沉不住氣了。

  六姑娘在這小丫頭的眼裡,便是謫仙般的人,如今卻被個老頭指罵著是“俗人”,叫她怎麼能咽下這口氣?

  “那玉盒雅物,便是我家姑娘雕刻出來的,怎麼我家六姑娘反而成了俗人?”

  此話一出,頓時叫陶老先生大吃一驚,驚疑不定地望著眼前看是羸弱的女子。老先生自詡結實大半天下的玉雕行家,卻不曾想這讓他驚艷之物,卻是這麼個年歲不大的姑娘雕刻的?

  當下眉頭一皺,直覺這姑娘甚是狡詐,許是在扯謊。

  可是這時,卻有一道略微嘶啞的聲音在一旁響起,“若是俗人便雕琢不出這等妙物,看來這位小姐當是有一副玲瓏心思了。”眾人循聲一望,卻看到堯家的二公子正立在院子的門口,嘴角帶笑,眼望著扭頭回身朝他望來的玉珠。

  玉珠並不識得他,只是她自小寄居人下,心思較於那些無憂的少女要敏銳得多,加之她在王家經歷的兩年,更是讓她敏於察言觀色,所以她馬上察覺到這位容貌不俗,氣宇不凡的公子並不像別人見到她出眾的容貌如痴如狂的樣子,那笑意只是淺淺的一層,一雙微吊的鳳眼中潛藏著的便是深潭古獸一般讓人寒顫的冷意。

  既然不知他的身份,玉珠並不接他的話,此人危險,當敬而遠之,避免節外生枝。再說今日之事,不可一蹴而就,既然陶先生很喜歡她的作品,便可徐徐圖之。所以轉身朝著老先生又做一福道:“我並不是為自己求醫,只是有位故人身染宿疾,危在旦夕,是以貿然叨擾老先生,既然有客拜訪,玉珠便不多叨擾。這藥盒本是一套,分作四季野趣,先生若是喜愛,只管差人來驛館找我便是。”

  留了誘頭後,玉珠便告辭轉身欲離開,可惜六姑娘雖然心思聰慧,卻是漏算了自己的身體安泰。她在出發前一夜,熬夜雕刻,未及打磨,所以昨日到達驛館後又是一夜的熬度,今日才拿出了一套成樣子的藥盒來。

  她平日茹素,不喜葷油,加之玉雕本就耗費心神,常有些血氣不暢頭暈的毛病,而半屏山又較之山下驟寒許多,是以夜裡感染了風寒,這般疲累後早餐也沒有多食。

  如今在這院子裡言語耗費了太多心神,轉身離開時,已經是強弩之末,她雖然未抬頭,卻能感到那突然而來的華衣男子一直冷冷地望著她,待得走門口,路過他的身旁時,可以嗅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衣香,那香氣不知怎麼的,叫人聞了有暈眩之感,接下來便是眼前一黑,身子軟軟地傾斜了下來。

  依稀間,似乎是有一雙鐵臂攔住了自己,再然後便是愈來愈濃烈的香……

  無憂而眠,乃是世間至寶,可是玉珠卻是有許久未曾這般踏實的酣睡了。所以待得幾次沉淪在攀爬不出的淤泥里,終於努力著睜開了眼時,卻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軟榻之上,待她凝神看清了懸於頭頂上的幔帳紋理,微微眨了幾下眼之後,猛地坐起身來。

  可是突然一動,又是一陣暈眩。就在這時,聽到珏兒在一旁略帶顫音地說道:“六姑娘,你可總算是醒過來了,是要嚇死珏兒嗎?”

  玉珠看見珏兒在身旁,便凝了凝神,問道:“我這是在何處?”

  珏兒說道:“剛才您暈了過去,陶先生替您把了脈象,只說您疲累過度,熬費心血,當進補些補氣益中的藥材,然後……那位公子便說不宜打擾陶先生的清靜,便帶著您來到了他的行館……我和柳媽阻攔著說不妥,可是卻被那公子身後的侍衛痛斥了一頓……”

  說到這,珏兒頓了頓,緊張地道:“六姑娘,你可知那位公子是誰?”

  此時沉睡了一覺,玉珠的精氣略微恢復了些,微微揉著頭道:“可是……堯家的二公子?”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