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頁
在曬場不遠處,九歲的瑞克頭髮髒亂,衣服破舊不堪,壓根遮不了多少身體,他的臉上乾瘦枯黑,身上幾乎是靠著一把骨頭在支撐著一顆大腦袋。
他麻木著臉,拿著連枷的乾瘦小手反覆地甩來甩去,枷子在空中彎起一道道弧度,然後啪啪地打在麥穗上,不多時,地上就落了一堆麥粒。
整個上午,瑞克就這樣跟周圍其他農奴一起,反覆拍打麥穗脫粒。周圍不停地響起連枷的拍打聲,明明聲音嘈雜得很,可瑞克卻覺得周圍安靜得不得了,同時,他的心也都安靜得不得了,只有在目光瞥向曬場方向的時候,他的眼神才會泛起一絲波瀾。
伴隨著連枷此起彼伏的拍打聲,時間就這樣一點點地過去了,直到太陽快要掛在正空當中時,不遠處傳來了下工的響鐘聲。
這時候,所有的農奴臉上就像是忽然有了生氣一般,紛紛放下手中的活兒,飛快地拿上隨身攜帶的木碗,滿頭大汗地往打飯點擠去。
瑞克先是往曬場方向看了一眼,見那抹熟悉的小身影像以往那樣朝他揮揮小手,他這才快速的拿起放在身邊的兩個破舊木碗,小心翼翼的彎著腰,抄著小路往打飯點跑去。
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也的確沒有注意到這個乾瘦的小農奴,他們正推前擠後地跑去打飯點。
打飯點就在距離麥田幾百米的地方,再遠一點則是農奴的聚居地,那里挖了四個火塘架上鐵鍋煮豆粥,好幾個婦人就站在火塘旁邊,用大勺在裝滿豆粥的木桶攪拌幾下再給人打粥,周圍有好幾個警役在維持著秩序,一大群瘦骨嶙峋的農奴正胡亂地排著隊伍。
瑞克的眼睛轉了轉,看見第二個打飯的婦人還是卡特里娜嬸嬸時,就捧著兩個木碗直直走到她那個隊伍排隊,等輪到他了,就舉著兩個木碗等著她打粥進去。
他的兩個木碗黑乎乎的,外面露著幾道裂紋 ,好在裡面並沒有破,暫時還不會把粥漏出來。
正在打飯的卡特里娜看見瑞克,朝他點點頭他,她的兒子古里跟瑞克是朋友,她前幾天接手打飯的活兒的時候,兒子古里還叫自己稍微照顧一下他的朋友瑞克。
於是,卡特里娜就一邊打飯一邊問他:「瑞克,你今天也幫你妹妹打飯啊。」說著就給他的兩個木碗各打了一大勺豆粥進去。
原本這裡的農奴一天只能吃一兩頓,每頓也就只能吃一勺的豆子雜菜湯,如果是未成年農奴,還要減半勺,而現在因為是夏收時期,活兒比較重,他們就可以吃上加了麥子和豆子一起煮的豆子粥,這讓他們可以飽腹一點,補充點力氣,不至於累得太狠。
「是的。」瑞克見卡特里娜給自己和妹妹各自打了一大勺豆粥,知道她是照顧自己,連忙道謝,「謝謝嬸嬸。」他跟妹妹都是沒有成年的農奴,平時一頓只能打半勺食物,即便是這幾天有嬸嬸照顧,她也只給他們打了大半勺,而不是現在這樣的滿滿一大勺豆粥。
卡特里娜笑著對他解釋道:「莊頭老爺說,大家今天的食物翻倍,這可不是我照顧你,快拿去跟你妹妹一起吃吧。」她也是知道瑞克家的情況的,瑞克的母親幾個月前在生產嬰兒的時候死掉了,現在他就帶著三歲多的妹妹一起生活,平時就很照顧他妹妹。
要說起來,她兒子古里跟瑞克年紀差不多,也同樣有個三歲多的妹妹,可古里有疼他的愛倫祖母、有父母,還有叔叔,而瑞克就只剩下自己一個帶著更小的妹妹了,雖然說農奴家庭平時都是各過個的,自己都難顧得上自己,哪裡管得了別人家的事,在艾肯村永遠不缺有著悲慘遭遇的農奴,可看到瑞克兄妹倆,卡特里娜還是難得地生出一絲同情和嘆息。
要不是自己很早就走運被丈夫科塔,還有母親愛倫給看上,要不是多年前愛倫的父母死去,把遺產都留給愛倫這個獨生女,自己也不會被婆婆愛倫用一隻羊和兩隻雞給換回家。儘管自己依舊還是農奴身份,但起碼在愛倫賄賂了莊頭之後,自己不必跟其他女農奴一樣,被隨意地拉去配人手生小農奴。她可以跟愛倫一家居住,也只需要跟科塔生孩子就好,哪怕自己跟科塔的關系不被承認,但她依舊覺得自己是科塔的妻子。
現在想來,要不是科塔和愛倫拉了自己一把,她說不定就跟瑞克的母親一樣,經常被拉去配人手,生了好幾個孩子卻養不活多少個,最後還因為生產太多而死掉,只留下兩個孩子在這裡掙扎求存。
瑞克打好了豆粥,小心翼翼地端著慢慢離開,目光也朝周圍掃了掃,果然看見隔壁的女農奴打到了兩勺豆粥,顧不得燙,興奮得直接狼吞虎咽起來。
還真是食物翻倍了,可為什麼會這樣?
以前不管的春耕還是秋耕,頂多就是在豆子湯里多放一點麥子,把粥煮稠一點,可從來沒有食物翻倍的好事。
瑞克當然想不明白了,他不知道因為他們這些農奴即將擺脫農奴身份,還要學手藝進工坊幹活兒,所以丹尼爾莊頭為了可持續發展,也為了對這群未來的手藝人好一點,才做主把食物翻倍——畢竟他也得知堂區教會會包攬這些人接下來半年的口糧,對於糧食,他當然也不用斤斤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