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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招以彼之道還彼之身,令左夫人的面孔整個地向下一垮,又不敢強辯,不得不違心咕噥一句:「倘若娘娘不嫌,就認妾身做個女兒也沒什麼不行的,改日等妾身滿服,再備下禮物上門正式向娘娘拜認。」

  青田婉轉動人地一笑,「揀日不如撞日,夫人這次若不是『詞不達意』,只在嘴裡頭說說,而當真想認下我這個『媽』,照我看,竟也不必大費周章備什麼禮物,只現在這裡納八個頭,也就算禮數足具了。」

  暮雲和鶯枝已掌不住笑起來,左夫人的面色則一下白過了身上的喪服。幾番掙扎後,心知不向這女人重重地賠禮她是決不肯干休的。儘管滿腹憤懣,畢竟也移下座來,撩起粗麻裙就地跪倒,口稱:「母親大人在上,受女兒四雙八拜。」胡亂叩上幾個頭,便算交帳。

  第236章 剔銀燈(3)

  青田噙著笑,將頭上的金牡丹分心取下,「原不知你今兒有這份孝心,也不曾備什麼,這本是你趙家太太的,我瞧著好看就借來戴戴,東西也還算拿得出手,只當給你這個乾女兒的見面禮吧。你也謝謝趙家太太,哦,她與我是姐妹,你也該拜一拜,叫聲『姨媽』的。」

  左夫人氣得手足冰涼,霎時就要發作,轉念一想若翻了臉,先前那八個頭就算是白磕了!只得又勉強向暮雲拜過幾拜,倒真有些喪氣滿面了。

  青田叫琴素把牡丹分心交去到左夫人手裡,儼然是慈母的口吻:「今兒立秋,不獨天有些涼了,我瞧著竟有些要下雨的意思,你且先回吧,省得路上不便,改日咱娘倆再敘。」

  左夫人巴不得一聲,帶著下人飛也般地辭去了。

  滿殿的丫鬟都笑個不住,暮雲更笑得前仰後合,「姑娘好痛快,我可有年頭沒見過姑娘放出當年槐花胡同的尖牙利口來整治人了。該!誰叫她奚落姑娘是倌人出身?她倒是世家女,可做什麼一把年紀還要給倌人磕頭,連倌人的丫鬟也得尊一聲姨媽呢?」

  鶯枝扶著桌邊的一隻古銅壺,笑得壺中的竹箭也簌簌亂抖,「天,奴婢服侍娘娘這麼久,渾不知娘娘這樣會刻薄人。瞧左夫人到後來都快哭出來了,也只得吃了這個啞巴虧。」

  青田也覷著二人笑幾聲,「趨炎附勢之徒,哪個不是見風使舵?逢人得勢則巧言令色,甘為走狗而不辭;逢人失勢則投井下石,竟效惡犬之反噬。在狗前頭,最忌諱的就是露出潦倒相來,只要外頭還撐得風風光光,它就非但不會沖你叫,還會來舔你的鞋,誰管你實際上窮得叮噹響來著?就像我,不過是虛張聲勢,哪裡真有什麼法子能使王爺回心轉意呢?」

  話音一落,笑聲就稀稀拉拉地停止了,卻有細細的雨,開始自檐上一滴滴飄墜。

  雨越來越大,青田不斷地催促暮雲早歸,又叫鶯枝親自持傘相送。二人快走到儀門時,暮雲忽握住鶯枝的手,摒退了四下,悄聲相問:「鶯枝,娘娘這些日子到底如何?你同我實說。」

  開言前,鶯枝先沉嘆了一聲,嘆息流散在半黑的天地與細雨間。「回京後,娘娘仍只是習字作畫、誦經讀書,每天裡也照舊裝扮得齊齊整整,開梳頭匣子、用首飾箱,插什麼簪子、戴什麼戒指,精心不苟,瞧著仿佛和王爺在府里時沒什麼兩樣,可實際上精神總是恍恍惚惚的,夜裡頭也愛驚夢。暮雲姐姐你是最清楚的,娘娘有個胃痛的病根,原已不怎麼犯了,近來倒又一天鬧一回。人吃得本來就不多,這一下更是茶飯減半,瘦得不成個樣兒,經血都停了,這回就來了瀝瀝淅淅那麼一點兒,吃多少阿膠、當歸都不管用,晚上洗了臉,臉白得一絲血色都不見。而且,我疑心娘娘是染上了酗酒的毛病。後廂的酒櫃裡原放著好幾瓶俄羅斯國的酒,一下子全沒影兒了,九琴通不曉得,我也不敢問娘娘。還有娘娘養的那隻鸚鵡『飛卿』最是有靈性的,因這幾個月王爺和娘娘總不大好,屋子裡再沒個笑聲,大傢伙也沒人敢逗它說話,現如今這細羽家禽就像掉了魂似的,一句詩也不念,還自己把一身的毛都啄禿了,有天我撞見娘娘一個人對著它哭。可一旦到了人前,娘娘就什麼也不露,一句苦也不訴,有時候我大著膽子勸她兩句,她只是和我笑笑,若無其事似的。」

  「娘娘自來是這個性子,你勸也勸不動。只是王爺對娘娘一向疼愛有加,兩個人多少年連臉都沒紅過,怎麼會一下子就成了這樣?」

  「咱們原也猜不出,可今兒無意間聽到了別人的一番話,倒好似有些道理。暮雲姐姐,我的本行是唱戲,打小我瞧著王爺和娘娘就是戲文里才有的神仙眷侶,可是王爺不願意當天上神仙,想做地下皇帝。有那殺頭的話,說王爺要登基稱帝,故此才嫌棄娘娘的出身,變了心。不怕姐姐笑我呆,我早就想好了,終身不嫁,只跟在娘娘身邊做個小丫頭就是我一輩子的福分。可現在,我深恨自己怎麼只是個丫頭,什麼也做不得主,非但不能使王爺和娘娘像從前一般,連替娘娘稍解憂懷也辦不到。」鶯枝眼裡的淚珠兒濺開來,似剝落的晶石。

  暮雲的眼也紅了,她默默地發了一會子怔,驀地將手撳住鶯枝的肩,「小呆子你別哭,我也只是娘娘的丫頭,可龍有龍道、蝦有蝦路,丫頭自有丫頭的法子。我過幾天再來,你等著吧。」

  傘外的雨一直在下,下個不停,幽鳴欲泣。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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