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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田仍有些心事落寞的,搖首不語。

  暮雲推了她一推,「北府雖有戲班子,姑娘想起聽誰的戲也但管叫京里的名角進府伺候,可到底少了外頭的那份市井熱鬧。回去也左不過一個人悶坐愁城,不如出門瞧瞧?」

  「還是不去了。」

  「怎麼,怕拋頭露面惹王爺不高興?」

  「我都十多天沒見著他人了,我去哪裡,想來他也不會在乎。」

  「那就得了,姑娘還顧慮什麼?」

  「我顧慮你。大著肚子的人,怎好往戲樓裡頭跑?叫你家掌柜的知道,該怪罪我了。」

  「嗐,小趙知道我閒不住,從不來管我,還老叫我多出去轉轉,省得坐懶了身子。趁我這肚子眼下還不大看得出,姑娘只當陪我散散悶,成不成?你也就帶上鶯枝一個,咱們利利索索的也不惹眼,看完戲就回來。晶兒,你叫個小廝馬上去華樂樓,讓給備一個二樓的雅間,說我一個時辰就到。」

  暮雲對青田懇切一笑,仿佛一直只是個丹心赤忱的小丫鬟,青田也向她一笑。對視間悠遊歡喜,依稀當年。

  將次黃昏時,兩輛香車就來到了萬元胡同。

  華樂樓經過數次翻修,比早年更顯華麗考究,整個大廳施金錯彩,戲台朝北,三面樓座環抱,二樓中央是一套五開間的大廳,以槅扇分成五間雅室。青田、暮雲及各自的貼身丫鬟跟隨一名引座來到東首的頭一間雅室內,兩名雜役送上了新茶與各色小吃,就退到簾外侍候。

  戲樓四處都坐得滿滿當當,樓下的空地上都站滿了人,全抻著脖子、豎著耳朵,時不時喊一聲好。台上的戲正演到一半,唱主角的頭戴范陽卷檐白緣氈笠子,身穿攢珠淨色銀戰袍,一張臉紅白分明,儀表甚偉,扮演的正是《白水灘》中的十一郎。暮雲拈著一面牙柄紈扇向下一點,悄聲道:「想必這就是厲傳春了。」

  青田在一旁感慨一聲:「倒叫我想起來以前唱這《白水灘》最拿手的是査定奎查六郎,那時常被蝶仙拉了來聽他的戲,竟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暮雲將兩掌的掌心輕輕一對,「眼前這個,我瞧比那時的査六郎還要好,做功出色,扮相更是出彩,又威又俊,難怪紅遍九城。嘖嘖,可不知迷倒了多少太太小姐。」正說著,卻看青田的眉毛微微一皺,似乎還帶有著幾分靦腆。暮雲忙尋跡朝台上望去,竟見那戲中的十一郎目不轉睛地盯住了包廂這邊,目光就似他口中的唱腔,明亮而有情。

  第229章 碎金盞(17)

  原來厲傳春少年成名,是梨園一等一的大拿,捧他的票友非富即貴,故此心高氣盛得厲害。這時在華樂樓公演,又是末一場,多少戲迷都是抗著鋪蓋卷等在戲樓外,居然有人中途才姍姍而至,惹厲傳春十分不快。舞台上一壁唱作,一壁就向那包廂投去一瞥。但見座上有兩名服御輝煌的少婦,其中之一竟恍若神仙妃子一般,鏤玉為肌團瓊作骨,春雲作態秋水為神。厲傳春慣於出入豪庭,見過的深宅女眷不少,自負也算見多識廣,生平卻從未目睹如此絕色,由不得一顆心七上八下。恰好正演到打棍一出,嘴裡念著戲文:「忍氣吞聲是君子,見死不救是小人!」熟極而流地便將頭上的笠子掀起一丟。

  誰料圓笠竟似有人性一般,順著厲傳春的一雙眼直溜溜地飛出去,打了個迴旋,端端正正就落進了二樓官座中那貴婦的懷中。樓上樓下一下子炸了鍋,吹哨子鼓掌,比先前的叫好聲還要高出百倍。

  青田懷抱這天外飛來之物,丟也不是,不丟也不是,一時間鼻翅上暈滿了碎汗,終是一揚手,又將這燙手山芋擲回了戲台。

  滿樓里幾百張嘴巴、幾百根手指一併翻飛了起來,厲傳春自出道從未出過這樣大的紕漏,到底是年輕,窘得下不來台。劈手接住被擲還的斗笠,衝著包廂的方向扎紮實實地抱了一個大禮,就把戲生生斷在了這裡。

  華樂樓的戲提調是認識暮雲的,因此也猜到了青田的身份,一路小跑著趕來了包廂里喏喏道歉。

  「趙太太,您瞧,真是萬分對不住。等這齣戲一做完,班子一定重處他。」

  暮雲氣得滿聲咒罵:「太不像話了,你們是怎麼管事兒的?他一個戲子再紅又怎麼著,竟敢如此衝撞貴客?」

  「哎呦趙家太太,就是給他十個膽他也不敢故意衝撞您二位,確實是無心之失。連演了這幾天,人也乏得很了,失手也不足為怪。」

  「哼,知道是無心的才叫你來問,倘若是故意,還和你廢什麼話嗎?」

  「是,是!這就喚他上來親自領罰,您說怎麼著都行。」

  暮雲又責罵了幾句,已聽得「嗵嗵」的急步來到了簾前,緊接著就響起一個悅耳的男聲:「厲傳春給二位太太請安。」

  戲提調立即提高了調門:「還不快進來賠罪?」

  帘子一撩,就見厲傳春走進來,臉盤上還帶著妝,身形俊偉,直向青田和暮雲躬下身去,「才不當心丟脫了斗笠,冒犯了貴人,請貴人降罪。」

  整個戲園子,從琴師到觀眾無不張頭向這裡打望。青田一則只想快些脫身,二則見厲傳春不過是個十八九歲的毛頭小伙子,臉上連白油彩所覆之處也漲了個通紅,諒他並非存心輕薄,便將指尖把扇穗子一揪,轉向戲提調,「罷了,也沒碰著我什麼,不要為難他,大家都等著聽戲呢,叫他下去接著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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