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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厲傳春聽這聲音猶如鶯囀一般,難捺地又向青田偷覷來,見她比在遠處瞧時年紀要大些,眉眼處隱有幾分愁態,更顯得幽韻楚楚、耐人尋味。情不自禁看痴了過去,不覺間就把自個的頭也抬起,那輪廓就為著亮相而生——目光眉彩,氣若凌雲。「感謝這位太太恕小的失禮之過,敢問太太府上在哪兒?賞個地址,改日小的備下謝禮,親自到府上跟太太磕頭賠罪。」

  下頭的鑼鼓又響過了兩通,座間有人起鬨。青田別過臉去扯了扯暮雲,「咱們走吧。」說著就起身要走,只急中出錯,一腳絆在了樓面的地毯上。後頭的鶯枝不及攙扶,倒是厲傳春眼疾手快,一把上前穩住,「太太慢些。」

  他面上一雙被勒頭高高吊起的眼低低地斜睞她一下,又燙著了似地望向一邊,托著她的手也隨之抽回,在自個的衣衫上抹一抹,活像個闖了禍的孩子。青田也分外尷尬,只忙把手搭住了疾趕而至的鶯枝,奪路而去。

  一陣香風後,包廂里已是空空如也。催場的鑼鼓一陣緊似一陣,厲傳春卻兀自扭著頭,目送著青田與幾位女伴消失,喃喃而問:「這位女客是哪位公侯府里的宅眷?還是哪家貴戚王孫的艷妾?」

  「哎呦厲老闆,」戲提調把雙手在臉前憑空地擺動起來,「可別怪我沒提前告訴您,您想誰的帳都行,只千萬千萬別打這位的主意,問都甭問!座兒還等著呢,您快下去把戲唱完吧。」

  華樂樓的戲又一波三折地唱了起來,樓外的車馬早已轔轔去遠。暮雲同青田擠進了一輛車,五官也擠在一處抱怨著:「出來聽場戲,也無端端地惹出事故,真倒霉。」過後卻又「嗤」一聲笑出來,「姑娘,我瞧那俊小生對你頗有意思,一見你眼都直了,傻頭傻腦的,還一個勁兒問你住在哪兒呢。」

  青田以衣袖輕掩著腮邊,一袖風月無痕。「別開玩笑了,我這般年紀,差不多都能給人家當娘了。噯對了,忘了跟你說,我後兒就要陪王爺去懷柔的靜寄莊,這一去又是三兩個月,再回京怕得過了中秋了,到時候再來瞧你。你可一定凡事仔細,好好保養身子。」

  暮雲頓時瞪大了兩眼,「怎麼,今年避暑王爺還是不曾帶同王府中的妃嬪,而只和姑娘你一人同去?」

  青田無聲地苦笑,「他現今如此冷落我,我也以為今年不會理睬我了,誰知前幾日卻特特地叫人告訴我收拾東西。」

  「我就說嘛!」暮雲眉花眼笑了起來,「好好的,王爺怎麼會說變就變呢?可能就是這一段政務繁雜,所以對姑娘浮躁了些。就連我家掌柜的有時回來還衝我使性呢,甭說掌國之人了。姑娘這次陪著王爺去鄉間消暑,沒那麼多雜人雜事,相對說說笑笑的,用不了幾日就恩愛如初了。」

  青田還是那麼樣一笑,笑容似一滴落在旱地上的水,轉瞬間乾涸。她轉眼望向車窗,窗簾上繡滿了大簇的君子蘭,隨車身的顛簸,漸漸變作了遠山含煙的花樣。

  車外,已是碧瓦琉璃、映天耀日的靜寄莊。

  12.

  靜寄莊位於北京東北的懷柔,占地百餘畝,沿九渡河而建,殿堂苑景無一不巧奪天工。近幾年人心居安,朝局穩定,攝政王方有閒情在此消夏,儘管如此,整個朝廷機樞均要同行,名為「別業」,實已成「陪都」。隨行的官員依職級高低入住各處的樓館閣台,齊奢的住所設於山莊中的一座三卷殿——「正凝堂」,東西另闢兩院,各繞遊廊與正殿相通。寢殿在西院的「清淑齋」內,殿上檐步五舉,飛椽三五舉,柱高一丈,平出檐三尺,再加拽架,正將日曬遮蔽於外,殿後又有一片名為「鏡溯」的大湖,湖水被機括風葉送至殿頂,下落為細水簾。故爾無論外頭的天氣怎樣炎熱,清淑齋內都是清涼世界、人間瑤島。

  就在這座連酷暑中都一片冰冷的離宮內,青田感受到了齊奢對她變本加厲的冷遇。她獨自熬過了整整三天,齊奢才露面。問他,他一臉的厭煩,「打獵去了,住在獵館。你現在怎麼這麼囉嗦,難不成到這裡還想挾制我?」

  青田不願意才一見面就爭吵,忙搖了搖手,「我不過白問上一句,也值得你跳腳?」

  「是我跳腳,還是你憑白惹事?」

  「我躲事都不及,哪裡還敢惹事?我不過是說,你既然嫌我,就不要帶我來,既帶了我來,又把我丟在這兒三天不理四天不問的,你也不痛快,我也不痛快,卻是為了什麼呢?」

  「據你說,帶你來倒成我不對了?」

  青田見齊奢又發起狠來,於是避開舌鋒,只把手上的指甲一根根撫著,「你沒有不對,我想,一定是我不對。只是三爺,我實在不懂我不對在哪兒,現在無論我說什麼、做什麼,總是不能如你的意。我該怎樣才對,能不能麻煩你替我指出來?設若你也說不出什麼,那想來便不過就是花老春無剩、日久恩漸疏,我竟也沒有什麼好辦法了。」說到此節,心頭的傷感再也無從按捺,化作了點點淚滴,一滴滴垂落。

  怎知齊奢立即煩躁異常,一手遙遙地向她指住,「你少來這一套,休想拿哭鬧威脅我!」

  青田一怔,就只這一怔的功夫間,淚水更是潸潸不斷,連帶她的聲音都哽住了:「三爺,你這麼說不屈心嗎?這幾個月你只一味地作踐我,我也只一味地忍氣吞聲,你竟反說我威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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