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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田收回了思緒,可門扉還是「咿呀」一聲地打開。她一震,舉目而望,愣住了。
「你,你——?」
從黑不見底的夜影里,齊奢的臉漸漸浮起在燭光邊緣,嘴角帶著似有似無的一抹笑。
似乎是自慚於獨守孤燈的淒涼景況,青田忙將頰上的淚痕一蹭,語調中竟帶著些許生氣的意味:「你怎麼回來了?」
他只穿著件素淨的回紋常服,連束腰亦只是一帶銀鼠色絲絛,撥了撥袍襟反身而坐,很不以為然,「跟往常一樣,外頭的事情應付完了,就回來。」
青田朝擺在槅上的小鍾一瞥,「這個時候,你、你都還沒——」雙唇連連嘟起幾次,才半尷不尬地說出,「洞房吧?」
齊奢眼內的隱約笑意已昭然若揭,「爺洞房要多久,你不知道?」
青田先窘,復驚,「那你就把新娘子一個人扔在那兒?!」
齊奢輕輕一嘆:「你要說,我把她一人扔那兒,比把你一人扔這兒更讓你覺得傷心難受,我二話不說,立馬這就掉頭回去。」
這是一張被燭火分作了兩半的臉,遠離她的那一半,陰沉沉的,挨著她的卻是這又金、又暖的一半。青田朝齊奢直瞅了一時,就向前圈住他脖頸,把自己藏進他的頸窩裡。不知為什麼,她一下子記起了小時候剛被賣進懷雅堂的時節,每天一有空就會傻呆呆地扒在窗後,把如織的人流從這頭望到那頭,期待娘會回來再把她帶走。娘當然沒回來。可假如她回來,青田知道,她就會是眼下這般感受。
齊奢能覺出懷裡的青田在瑟瑟打抖,他騰出一手扯過疊放在炕頭的絨毯裹住她。她這份太多太大太根深蒂固的飄蓬無依,他能領會,卻不知該怎樣撫慰。只好不說話,單這麼靜靜地抱著她,抱了又抱。
青花釉里紅的燭台上,細蠟掉下了淚珠,一轉眼就結成塊壘,再一轉眼,燭台上就已幻化為一支燁燁粗燭,燒到只剩下半指長。
燭下的粉壁,是一張由四柄鑲玉如意鎮壓著四角、大片的紅棗花生桂圓蓮子遍撒中央的婚床,床邊坐著位新娘。緞喜帕沉沉地垂在她臉前,像一片隨時會墜落,但又永不墜落的時間,時間在更漏里滴答滴答,全滴在她端莊雙手所交放的地方。就在這膝面上的一小塊,描龍繡鳳、牽金墜玉的十四層皇家喜服,從第一層,濕透到最後一層。
注釋:
戰國時期各國為拉攏他國而進行的外交鬥爭;「連橫」指「事一強以攻眾弱」,即隨從強國進攻弱國,「合縱」指「合眾弱以攻一強」,即聯合弱國以阻止強國兼併。
句出《論語·述而》。
崑曲《牧羊記·慶壽》。
崑曲《浣紗記·回營》。
(明)湯顯祖《牡丹亭》:「閃一笑風流銀蠟。月明如乍,問今夕何年星漢槎?金釵客寒夜來家,玉天仙人間下榻……」
同上。
凡判決死刑的罪犯監候處決者,於秋審及朝審後開具名冊案由,奏請予勾,其經御批勾除者,即照原判處決,謂之「勾決」。
相傳東周戰國時,宋康王垂涎舍人韓憑妻子何氏的美貌,強行霸占,為此韓憑夫婦雙雙殉情。最早記載見於(東晉)干寶《搜神記》。
(唐)李商隱《宮辭》:「君恩如水向東流,得寵憂移失寵愁。莫向尊前奏花落,涼風只在殿西頭。」
為帝王講論經史而特設的御前講席,講師由翰林學士或在任官員充任。
(唐)李益《宮怨》:「露濕晴花宮殿香,月明歌吹在昭陽。似將海水添宮漏,共滴長門一夜長。」
《佛說大乘金剛經論》:「複次文殊師利。男身具七寶。女身有五漏。」
以毛皮製成的覆額帽套俗稱「臥兔兒」,是抹額的一種,在冬日佩戴。
倒插於髮髻背面底部的首飾稱「滿冠」。
(唐)韓偓,字致堯,一作致光。
原詩為明代南京舊院名妓林奴兒所作。
(元)趙孟頫,《臨黃庭經》。
(唐)劉禹錫《賞牡丹》。
句出(唐)李白《長干行二首》。
第153章 攪箏琶(1)
1.
才見垂楊柳,回首麥又黃。蟬聲猶未絕,大雁已成行。
京內外對十月份皇叔父攝政王婚禮大典的熱議還未消散,揮手間新一年又至。而這一年,熱議愈盛,皆圍繞著另一樁婚事:少帝齊宏大婚。
開了年,齊宏已滿十五,明年十六歲大婚親政。朝中去年就已頒下了由攝政王會同工部堂官——王家三子王正廷共同充當「恭辦大婚事宜官」的詔旨,內務庫也開出了單子列明籌辦大婚諸事,依次進行起來。萬事俱備,獨缺一位皇后。
自立國以來,除太子妃晉位外,雖每次冊後均有「特選」,但所選出的皇后無一例外出自王家,就連攝政王新續的正妃儘管為抬籍,亦算是王家之女。但眾人見婚禮過後,攝政王竟毫不顧忌母后皇太后王氏的面子,只把府中的新房一撂腦後,仍是每日一離宮就我行我素地直奔如園,已知時移世易,私下紛紛揣測說攝政王好容易削平大亂,取締了外戚專政,雖自身被迫與王家聯姻,可想來斷不容紫禁城內再多出一位王皇后,故此這一回冊後特選的單子裡縱也列出了王卻釗的兩位孫女,卻必定中選無望。因此,各高門望族無不摩拳擦掌,期盼著有女成鳳、榮耀家門。而最終的擇定權,自是在攝政王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