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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田把兩片塗得紅鮮鮮的嘴唇一齊向里抿著,逼退了淚潮,做個極可愛的笑,「巧舌如簧。」

  齊奢亦有狡黠一笑,「既然蒙您誇獎,小王這就獻醜了。」稍一湊,便把如簧的舌尖遞出。青田齒尖微分,拿自己的舌尖接了。

  愛人間,有許多不需要語言的時刻。譬如眼下,兩件本用於傳達語言的器官只彼此地撫摸、勾纏著,在久長久長的沉默中。

  檐下,疊珠累丸的五色紗燈歡悅地搖曳著,仿佛完全不了解這世間還有另一種人生。在這人生里,只有孤清與冷寂,與一盞又一盞血色沉重的絹紅宮燈。

  第142章 賀新郎(12)

  燈光照在慈寧宮的寢殿內,喜荷露著一雙軟綢夾襪半躺在榻上,玉茗在後頭替她捶肩,趙勝則夾著膀子蝦縮在榻邊,蹙額顰眉道:「原就是個散生日,根本不值得提的,再說就算是整生日,那段氏是個什麼身份,也配過生日?可而今不光是百官誥命,就連各路郡王、國公、侯府也都差人持了名帖送上壽禮。奴才聽人說,禮單上頗不乏奇楠香串、瓊瑤玉連杯這樣的重價之珍,竟真像給王妃娘娘賀壽一般了。王侯勳爵們狎妓取樂、浪擲纏頭,原也平常,可若真當成一回事兒轟轟烈烈地鬧將起來,不免淪為笑柄,要說咱們攝政王爺的一世英名就全毀在這『段娘娘』身上了。唉,不過話又說回來,主子也曉得,那些個掇臀捧屁的還不都跟蒼蠅一樣,見縫就鑽,攔也攔不住的。張揚到這個地步,怕也不是王爺的本意。」

  喜荷一頭聽,一頭不住地冷笑,「就算不是本意,也大不成個體統了。這麼由著性子,惹得物議沸騰,豈不白糟踐了自己的聲望?」

  「主子這一番操持的苦心,最好是能單獨召對,細細地說與攝政王知道。」趙勝貼上前,粗剌剌的臉孔上有著極細膩的溫情,差不多吻在對方耳下的一對墨玉荷葉墜子上,「不如請乾清宮的應習公公出面?」

  喜荷眼一挑,斜睞而來。自去年初雪的那一天,她再不曾私下見過齊奢,僅有的幾次會面不是年節的朝會,就是慶功的大宴。當她只想在床幕里被他身貼身地緊摟著、嘴貼嘴說一場熱辣辣的心裡話,她所能做的,只是隔著金殿上的文武眾臣和他說幾句言之無味的場面話。念及自己一場接一場終夜轉側、不得成眠的苦相思,喜荷對齊奢移情別顧的恨意就化為烏有,單想把一個被棄女子無助的幽怨,尊前奏花落。

  看著趙勝——這唯一明了並在意自己心事的半個男人——喜荷怯懦地噓了口氣,作為默許。

  趙勝退後了半步,但把雙膝一跪,「主子放心,都交由奴才來安排。」

  除了喜荷外,在這一天似乎還有許多人的心情一樣糟糕。前禮部左侍郎、現任戶部尚書的張延書,就是其中之一。

  而一看到喬運則,張延書本就不怎麼好的心情更壞了幾分。身為攝政王的親信,其寵姬段氏生辰,自也免不了使人前往祝賀,然而自詡斯文一脈,竟要向當年給自己陪酒的娼妓奴顏婢色,實覺不快,尤其這名娼妓又和自己的女婿瓜葛頗深。心腸九轉拐了又拐,順手就把案頭一拍,「瞧你一臉無精打采的,像個什麼樣子!」

  下首側座的喬運則一彈而起,又躬身,其作態不見半分低猥,只有說不出的豐度端凝。「父親息怒,兒子並非是無精打采,只因見父親為公事煩心,想著怎麼才能為父親分憂,一時入了神,請父親責罰。」

  張延書一嘆,倒有些自責。這口稱自己為「父親」的半子自入贅以來,抵得過十個親兒子,不但跟愛女琴瑟和諧,令得家中倍添美滿,而且朝務中也成了自個的左膀右臂,真是無一事不貼心。何況人不風流枉少年,此時翻出些陳年舊帳來遷怒於他,的確無道理,便又抱歉地把手一晃,「罷了,坐吧。」

  喬運則歸座,俊爽儀容之上溢滿了關切,「敢問父親如此憂惱,可還是為了侍郎鄭芝鄭大人?」

  張延書以小指颳了刮稀疏的一字髯,毫不諱言:「唉,有這塊又臭又硬的石頭絆著腳,催繳、盤庫、清帳,到處都是軟釘子,叫人寸步難行,怎能放開手腳整頓財政?」

  「兒子斗膽問一句,父親可想過用非常手段除掉這塊絆腳石?」

  「想倒是想過,可談何容易?這鄭芝曾是經筵講臣,其人品學問都為士林所推崇,服官清慎,捉不著短處,連去年誅滅王正浩一黨也沒能動得了他,倘若這個節骨眼兒上無故暴斃,豈不有犯清議?反而更叫攝政王難做。」

  「攝政王」三字使得喬運則的臉孔有一微妙抽動,遂將頭顱深低,以作掩飾,「恕兒子冒犯,所謂『非常手段』,開門見山並非上策,有時另闢蹊徑,反而柳暗花明。」

  張延書被勾起了興趣,「怎麼?」

  「咱們的目的並不是非要鄭大人一死,只要能讓他乖乖地離開戶部,不再給父親添麻煩,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你有所不知,讓一個大活人豎著出去,可比讓一個死人橫著出去更難上千倍萬倍啊。」

  「兒子倒有個主意,就不知可不可行。」

  「你說出來參詳參詳。」

  喬運則舉重若輕,只給出一個詞:「丁憂。」

  「丁憂?」

  「丁憂乃朝廷祖制,官員的父母若身故,不管此人任何官何職,必須立刻停職守制,回祖籍呆滿二十七個月方可起復。有這二十七個月的時間,憑父親您的通天手眼,慢說坐穩大司徒之位,怕連內閣輔臣的高位也不過探囊取物。等那時鄭芝再官復原職,已是明日黃花,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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