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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聊得熱鬧,只見對霞房中的丫頭蘭蕊手內拎著個提盒走來,面向二人一福,「青田姑娘好。姑娘,可以走了。」

  對霞探長了脖子去瞧那提盒,「東西備好了?」

  「備好了。」

  青田也向那盒內一張,「你這是要做什麼去?」

  對霞打了個稽首,一臉虔信,「去藥王廟『還願』。」趁青田笑個不住,業已扶身而起,「做戲總要做足不是?那姐姐我先走了。」走開幾步又折身,回眸一笑,「哦,照花那小丫頭今兒從方家園回來,姐姐你回頭看見就知道了,現在可真學成了個小狐媚子,天生吃這碗飯的料。行了姐姐,你坐著吧,甭起來送了。」

  青田含笑又歪回炕里,「那就恕我懶一懶了。」

  對霞一走,房間又恢復了日照慵慵。青田就手拿起之前擱下的經書細細默覽,翻了也不過三四頁,就有閃亮的一聲落入了她的幽靜中。

  「青田姐姐!」

  青田放下書,舉眸而笑,「說曹操曹操就到。」

  那一頭正是照花,三步並作兩步地直接奔來青田的身邊依坐下,伸臂環住了她的腰,「姐姐,我好想你。」

  青田也笑著一手回攬了照花,「你這是才回來?」

  「嗯,剛進門,我把下人先打發回房收拾行李去了,還給姐姐帶了幾樣小東西,不成敬意,等揀出來我再親自與姐姐送來。」

  「你倒客氣得很,可惜姐姐去一趟關外卻是空手而回,並沒有什麼好東西能給你,你可別見怪。」

  「瞧姐姐說的,你回來我就高興死了,日日盼著能早些相見吶。姐姐,讓我好好瞧瞧。」

  青田笑著任照花打量,也悉心向她看一回,見她身披藕粉色偏襟紗衫,下束著鶯黃的細紋裙,髮髻清頤,骨格嬌柔,尤其是一舉一動間不知自哪裡平添了些許幽韻,仿似是袖邊裙裾里都蘊著風,流動而輕靈。青田百感交集地笑一笑,手指掃過了照花的額發,「出落得越發超逸了。」

  照花被誇贊得臉兒一低,「可我心裡卻喜歡姐姐這樣的呢,豐胸纖腰,曼妙起伏。」

  「可男人家卻多有喜歡你這樣的呢,所謂『嬌似無骨,弱不勝衣』——咦,你回來啦?倒蠻快。」

  照花聞言,在青田的懷內一擰頭,就笑著叫出來:「暮雲姐姐。」

  果見大丫鬟暮雲身似閒雲,挽著只竹籃輕盈而入,一看到照花也欣然地笑出來,「照花小倌人,多時不見,更變得漂亮了。」一頭端詳著,一頭將籃子遞來青田跟前,「姑娘瞧瞧,可齊全了?」

  青田將指尖一抬,「不必瞧了,左右不過那些,錯不了什麼。」

  就這一晃間,照花卻看得清清楚楚,見籃中儘是些香燭紙馬,由不得微愕,「清明早過了,這時買這些勞什子做什麼?」

  青田笑一笑,帶著些傷怯不勝之情,「是院子裡從前的一位姐妹,明兒是她的祭日,我打算去拜她一拜。」

  照花哦一聲,「那我也一同去吧。」

  「你又不識得她,去做什麼?」

  「我陪姐姐呀,我有好多話要跟姐姐說呢。」

  「算了吧,你現在生意這麼忙,哪裡來的功夫瞎折騰?」

  第89章 定風波(14)

  「不要緊,明兒雖有幾台酒,可擺酒的都是些最好糊弄的瘟生,我只隨便謅兩句什麼晚些回來就是了。姐姐笑什麼?」

  青田拿兩手把照花的前劉海分撥開,露出她一抹幼白的額,「我笑你,越來越像那麼回事兒了。」

  銀紅的軟紗窗外有風微度,溫熱的,拂了麗日與樹影來,拂在人身上,一身似錦。

  9.

  待次日,一早起卻不見驕陽,有陰雲垂落在天際,流風陣陣地襲來,是入夏以來難得的舒適天氣。

  妓院中晨昏顛倒,並無早飯一說,青田和照花不過在起身後略用了幾口燕窩,吃畢恰好是午時正。便由護院曹旺兒督車,坐了馬車向城郊出發。

  越往城外走越覺得風意沁人,搖落了空山杜鵑啼,一地往事難休。車子停在了連天墳塋前,用了好些時候,青田才重新覓見惜珠的孤冢,早已是衰草遍生。倒是暮雲嘆了一口氣,自去擦掃抹拭、擺放供品。一時略為體面些,照花上前兩步,拂草細認碑上的刻字,「校書段惜珠墓。惜珠?這名字依稀聽誰說起過。」

  青田在地下屈膝跪倒,親手去點火盆,「惜珠曾經紅極一時,是花榜的榜眼,倌人、客人沒有不曉得她的。」那火先是零零散散的紅星子,又蔓做了一片,驟一下撲出,仿如來勢洶洶的回憶。

  照花也提起了裙裾半跪下,取一把紙錢遞出,「她一定很美。」

  「美。」青田接在手內,又丟進了盆中,臉上的皮膚被炙烤得發熱發痛,「我平生所見的女子當中,只有她當得起『冷艷』二字。」

  照花自己也抓了疊紙錢,像餵一頭飢腸轆轆的餓鬼,放入了烈烈亂舔的紅舌中,「姐姐你同她很要好吧?」

  青田報以惘然的一笑,「人情周全如我,唯獨和惜珠勢同水火,能想起的不是和她吵嘴,就是和她打架。她在世的時候我沒一天喜歡過她,可等她去世,我才突然發現,槐花胡同這麼些倌人里只有她是我的知己,身陷苦海難以自渡,放眼望去唯只見渾渾噩噩、以苦為樂之人。前因易昧,後果難成,慧業全消,終身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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