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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位內閣大臣被太監引入,齊口稱「叩見」,卻只有三人倒地叩首。王卻釗巍峨矗立著,昂首道:「老臣近日風濕病復發,不便跪拜,還請兩宮太后、皇上見諒。」

  御座上的少帝齊宏一愣,歷來只有年長的皇室親貴才有資格在御前免除大禮,而即便是尊禮老臣,也該在叩跪後再由太監扶起才是,哪有自己就給自己免禮的規矩?心下雖大為不快,卻怵於王卻釗的淫威不敢發作。

  紗屏後,喜荷也面顯不豫,但也只從鼻子裡噴了一聲氣,無形無色也就散了。倒是另一邊的東太后,身為王大首輔的偏憐小女,對父親頻頻地點頭,「辛苦首輔大人,賜坐。幾位大人也站起來說話吧。」她斜斜地抬起下頜,舉眸曼視,「自從皇叔父攝政王參政以來,我們姐倆早已撤簾,不問政務經年有餘。今日是何要事,竟有勞諸位重臣請出我們慈慶、慈寧兩宮?」

  太監端來了一張紫榆水楠凳,王卻釗穩穩噹噹地坐下,撫一撫長須,「今日之事恰與攝政王有關。兩個月前,攝政王別京行圍,王府重新進行修繕,工匠在整修王府東苑寢殿的地板時,在地底發現了這個——」

  隨著他振聾發聵的一咳,兩位太監合力抬入一隻大棕箱放來了宮殿中央,翻開箱蓋。

  「這是什麼?」東太后王氏振了振烏金薄羅的宮裳,珠光外露,寶氣內含。

  對面,她的老父再次低嗽了兩聲,吐出兩個詞:「龍袍,朝冠。」

  室內本屬炎炎,這一下卻似有個大雪球砸破了殿頂直墜而下,龐然的、森冷的,直逼在每個人眼前,不曉得會越滾越大,還是消融於無形。

  一刻的沉寂後,王氏的一雙妙目直如戲子般吊去了鬢梢,「此事當真?!」

  「母后皇太后明鑑,千真萬確。」若真是一台戲,王卻釗的老生唱得音平氣穩、蒼勁酣暢。

  其後的閣臣魏淵大概是丑角,忙著跳出來大敲邊鼓:「兩位太后不妨親眼檢驗,內有大朝章服兩套、縹裳兩套,及朝冠一頂。」

  第80章 定風波(5)

  飄飄然掛著部黑須的則是鬚生王正浩,他將手拱一拱,嗓音寬亮,「兩宮太后、皇上,皇叔父攝政王素來倚仗爵高權重而諸多狂傲,朋比為奸,目無君上,此時又於府內私藏帝服御冠,謀為不軌,罪在不赦!」

  嗡嗡的迴響還未消散,又響起了東太后王氏明潤的嬌聲:「那麼依諸位閣臣之見,該當如何處置?」

  一攬全局的當然是王卻釗,只聽他頂著生門擠出聲啞咳,將帽翅忽悠悠地晃動了兩下,「之前有端王因府內的陳設逾禮而被籍沒賜死,如今攝政王竊號篡位之悖行則加倍罪大惡極,令人髮指,理應重加懲治。就請兩宮皇太后、皇上降旨,先將皇叔父攝政王革去爵職,解京拿交宗人府查辦,待會議定罪後再一一查處其黨援,務求據正理、存正法,將攝政王一黨掃除乾淨,清明政治,維護朝綱。」

  「正該這麼辦。」王氏一錘定音,又示威似地偏眼瞧向了右手邊,「妹妹,你說呢?」

  喜荷最叫王氏看不慣的地方之一,就是從不歇心地麗衣濃妝。這天她穿著一身翟鳳出雲的重紅禮服,化著比之桃花還紅三分的酒暈妝,滿面的喜艷非但不見一絲失色,反在同黨的滅頂之災前張嘴咯咯地笑出來,「我說『無巧不成書』!姐姐,昨日有一件急折還沒來得及一塊參詳。」她揚起了一隻皮膚薄如嬰兒的手,把一份摺子舉到一旁內監的鼻子下,「趙勝,念。」

  眾人一凜,心知這就是那份留中的密折,卻不知其中藏著什麼機竅,能讓西太后替攝政王擋開這眉睫之禍。但看太監趙勝一步上前,趾高氣昂地把摺子和嗓子一併抖開,「鎮撫司都指揮使兼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臣孟仲先跪奏:臣查得京中成衣鋪『鸞和莊』日前有織工、繡女等密造龍袍四套、冕冠一頂,不勝駭異。伏思龍袍系御用之衣,自有織造謹制,倘必應採辦,但須一紙明諭,該織造等立即敬謹遵行,何用民間違制私做?茲事體大,所關非淺。臣今已將牽涉之人截拿審辦,斷不敢草率從事,亦不敢敷衍塞責。仰稟聖謨,總司核定,以昭慎重,為此謹奏。」

  東黨黨徒大眼瞪小眼,個個面露奇駭,王卻釗更是氣急敗壞,「據臣所知,趙勝入宮前乃是武師,並不曾識文斷字,怎能將這一大篇摺子念得銀瓶瀉水?分明是早有人教他背誦下來。我朝一向嚴禁宦官干政,有違例者輕者貶黜,重者剝皮。且不論這折中之事的真偽,趙勝就先該拖出去剝皮實草!而聖母皇太后貴為一國之母,卻縱容身邊之人藐視祖制、罔顧法紀,如此上行下效,如何保持政體清肅?」

  喜荷的眉上環著一根露垂珠簾,涼光點點的,似一串纖冷的目光,「內宦干政,是指太監勾結外廷竊弄威福、越權欺主,趙勝不過是奉主子之命略代口舌之勞而已,假若這也算『干政』,那麼這一屋子的太監就都要趕開了才好,由我們姐倆親自給諸位老先生誦讀摺子、侍奉茶水。」

  這話實在厲害,逼得王卻釗不得不稍為收斂,怒火中燒地將頭別向一旁,「老臣不敢。」

  「至於摺子里所奏之事的真偽,」喜荷輕巧一頓,將問題拋了出去,「皇帝,你有什麼看法?」

  龍椅上的齊宏腳登海紋朝靴,將腿分開了一寸,神似參悟,「朕御極以來,對皇叔父攝政王重加倚任,而攝政王亦不負朕望,辦理一切事宜均能殫心竭力、勞瘁不辭,為人也一向老成端恪、謀國之忠,平日裡奏對時,就連禮數脫略之行亦從未有之,遑論卿等所言的『不臣之心』。倘若就因在王府中所發現的這隻衣箱——,那麼試問,攝政王既然是自己下令修葺府邸,又豈會刻意將御用禁物留置在工地之中?而這四套龍袍、一頂朝冠,又恰巧與成衣鋪私制的龍袍朝冠數目相符,朕倒覺得更像是有幕後主使趁著攝政王離京之際嫁禍陷害、毒誣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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