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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奢笑目炯炯,「你只說,好吃不好吃?」

  「好吃,奇鮮奇香。」說著又拈起小匙,撈一匙那白色珍饈細細回味。入口即化,清鮮留喉。

  「這道『煮豆腐』,」齊奢略一指點,神態耐人尋味,「是錦雞的腦髓,這小小一盤要用掉三十隻錦雞。這醃肉瓜子是穿山甲的脯子肉,一頭穿山甲只取緊挨心臟的一小塊胸脯子,這一盤是五十頭穿山甲。這一道黑的的確是炒肝,白花蛇的蛇肝,取肝尖上最嫩的一塊,五十條。最後這一道紅燒肉糜,用料雖少,卻最為珍貴,取懷頭胎的母豹一隻,臨產前活活地剖開腹部取出胎膜,風乾製成。」

  青田呆呆地撫著膝面上的開光手爐,早已愕而忘食,「這就是古書里所載的龍肝、鳳髓、豹胎、麟脯?」

  第62章 憶王孫(4)

  齊奢頭一點,手一招,周敦已上前一步,將中間瓷盆內的清湯盛出兩碗來。青田先試著聞一聞,倒是齊奢托起碗品了一口道:「這一盆湯叫做乾坤湯,取樹雞、山雀、鹿茸、駝筋、蛤士饃、熊掌、犀鼻、獅乳、河豚皮、果子狸,加上水八珍,點湯的則是雪山金蓮。金蓮產於崑崙山的冰峰,壁立千仞、風雪瀰漫,採摘者常常九死一生,十兩黃金才換得到一兩金蓮。這道湯里一共用去五兩金蓮,以蓮花的清寒雪香去除山珍海味之腥。湯成後潷去表面一層,只留中間最清亮的部分,湯底與食材一概委棄。這一宴,就叫做『五行宴』,耗銀一萬兩。」

  青田雙手捧心,心有餘悸,「聽過之後,我已嚇得不敢吃了。」

  齊奢笑著搛一筷蛇肝與她,「我倒勸你多吃一些,這輩子也就這一遭。」

  青田抽了手帕印一印唇角,帕上繡著飛舞的春花,「雖則一萬兩銀子一宴,可堂堂一等親王,一年還沒個百八十萬的?一輩子就請這一遭,未免小氣些。」

  「跟你透個實情,這一宴,爺也不過是第二次。」齊奢豎起了兩根手指,滿面春風中又帶有著一絲厲厲春寒,冷熱不明,「第一次是四年前,我率兵擊敗韃靼還朝後,我的舅父、首輔王卻釗請我在這裡吃的。這個地方是他的私家戲園,老爺子偏愛唱戲相公,京城裡的名角三天五日就在這裡做堂會,堂會上的高官貴客無人不愛這五行宴。我也算打小錦衣玉食,即便後來在韃靼做人質也一樣是皇子的優待,什麼樣的精食美饌沒過過口?可直到見識這一宴我才算明白,什麼叫『酒池肉林』、『民脂民膏』。」

  青田面顯驚異,「那天我耳朵里也刮著一句,說三爺最近與東黨王家很是融洽,可沒想到竟融洽到這個地步。」

  「我同舅舅說想借他的地盤請個客人,舅舅欣然應諾。」

  「三爺請的客人莫非是我?」

  「難道是你請的三爺?」

  青田笑了笑,又凝眉沉思,過一刻,雙手一合,尖尖地抵在下頜處,「三爺監國不過數年,已經此消彼長,外戚王家必不願坐以待斃。七月初二,三爺遇刺,雖然主使者始終未能查出,可一定與東黨脫不了關係。三爺見王家出此極策,自知逼人太甚、鋒芒過露,於是改行韜晦之術。與王家攀親道故不說,還要借他們的地方吃飯,擺明了不疑不懼,又打著我的幌子來麻痹世人,讓大家都以為你安於現狀、沉湎女色。一面示好一面示弱,信而安之,陰以圖之,此乃三十六計中的『笑裡藏刀』之計。」

  齊奢哈哈大笑,笑里只藏著滿滿的歡暢,「真是個『女中諸葛』!不過你只說對了一半,還一半,是爺確確實實想請你吃頓大的,無奈囊中羞澀,只好來富戶家打個抽豐。拿你們的行話說,這叫『找個冤桶墊底』。」

  青田笑得直拿兩手來揉腮,「三爺若掛牌做生意,一定財源滾滾、名滿京華。」

  齊奢拱了拱手,「慚愧慚愧。姑娘若柄權執政,也一定處尊居顯、朝野側目。」

  桌旁侍席的周敦和暮雲正自笑不可抑,簾外響起輕朗的一聲:「周公公!」周敦擦了擦眼角,轉身捧入了一隻火鍋,鍋里燙著只杏林春燕的雕花銀壺。

  「王爺,酒來了。」

  這酒汁傾入杯中,色澤泛金,煞是好看。青田仍是先置於鼻前嗅一嗅,齊奢悅然一笑:「這是用桂花、蓮花、水仙、玫瑰等香花做出的『百花釀』,甜酒,不傷脾胃的,你試試。」

  青田淺呷一口,香醇的酒氣直透心脾。一時貪杯,連飲了兩盅,雖海量,亦不免有些發熱發燥,連手爐也丟開,紅上眉梢,「如此好菜好酒,干吃無趣,須得行個令。」

  齊奢橫掌於額前,「我就怕這一句。」卻又瞄一瞄酒面綽約的青田,「啪」地放手於桌面一擊,「罷了,難得你高興,你說吧,爺聽你的,你說行什麼令就行什麼令。」

  青田大喜,「射覆。」

  齊奢一口回絕,「射覆不行。」

  青田半是氣半是笑,「聯句?」

  「聯句不行。擲骰如何?」

  「不要。」

  「猜枚?」

  「一點兒雅趣兒沒有。噯,有了,飛觴!不能再簡單了,就是飛觴!」她向前點著手,是一隻貓兒的爪,霸道的、尖利的指甲,與柔嫩無聲的掌墊。

  齊奢的胸口莫名一熱,仿佛有隻貓絨軟地盤在他心頭,即便它走掉,仍會留下纖細的毛,左一根右一根,痒痒的,拍也拍不掉、摘也摘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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