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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生的早慧、熟讀的歷史、日夜所見的勝殘去殺,足以令齊宏徹徹底底地懂得這一番話,以及其背後心思的珍貴。他徐步走去到齊奢的椅旁,見那總帶有一身素整軍人氣的大人物立即也謙恭地起立,含笑看進他的眼。齊宏也笑出了一雙小小的酒窩,「廟堂之高,江湖之遠,怕只有母后與皇叔才是真心待朕。」

  「聖母皇太后駕到——」

  遙遙的一聲,是外間的太監在傳駕,叔侄二人趕忙一道整冠出迎。不久,便見西太后喜荷婀娜而入。她臂上挽兩道厚紗披帛,紗上皆是繡帶絞出的大朵月季,一襲金鳳宮裝的領口密簇著真絲荷瓣,愈加托出了下頜纖銳的走線。她將一手曼妙地輕抬,「免禮,快免禮。趙勝扶皇帝起來,三爺也起來吧。」

  太監趙勝入宮前是拳師,走起路來也步伐沉定,顯然是武功精深的樣子,一邊笑嗤嗤地口稱「萬歲」,伸出兩條肉鼓鼓的膀子挽起了齊宏。齊宏又親挽著母親入座,道:「母后有事叫人傳召就是,這麼大日頭一路走來,叫兒臣於心何安?」

  「母后想來看看宏兒跟皇叔學習理政的樣子。」喜荷右手上套著兩支碧桃喜鵲的銀嵌瓷松石護甲,輕輕愛撫過兒子的頭頸,帶著滿目的眷戀。因此當烏眸轉投向齊奢時,也只似不經意間捎上了同一份神情,「三爺都好?又有好些天沒見著了。」

  齊奢雙目下望,恪守禮節地放空了對面切切的注視,「托聖母皇太后的福,臣安好,只是朝中事務繁忙,近幾日未曾得空進宮請安,請太后見諒。」

  「三爺日夜操勞,還要親力親為地教導宏兒,辛苦了。」

  「太后言重,輔佐幼主廓清政體乃臣分內之事,『教導』二字萬不敢受。臣不打擾太后與皇上了,先行告退。」

  滿身的紗和絲、珠翠和明鐺,令喜荷自覺似一張撲蝴蝶的繡網。她一眨不眨地盯著齊奢行禮、禮畢、退行、旋身步出,卻始終未能網住他半片眼神。不僅是他的眼神,他的整個人全在從她的掌握中飛走。那天她夜闖王府,他答應很快進宮來看她,但他一直沒有來。已經有好幾個月了,他來得越來越少,只越來越多地推脫她、敷衍她、拒絕她……喜荷迷亂而又無措,她到底該怎樣捉住他?用捉蝶的素手,捉一隻大鵬的翱翔?

  她只好不露痕跡地淺笑著,再把眼中無處安放的柔情定回了身旁,給那生有著同她一樣淺淺酒窩的、明黃龍衣的少年。

  10.

  離開乾清宮後,齊奢一直在崇定院待到了酉末時分,方才出宮歸邸。一徑直趨府內的書房「和道堂」,批閱鎮撫司的秘折。

  這一天摺子不多,不出小半個時辰,該閱該復的均已一一理妥。正在桌前伸一個懶腰,已聽見周敦隔著門帘打問:「主子歇歇?用口飯?」齊奢「嗯」一聲,那邊就馬上掉臉嚷出去:「傳飯!萃意、幼煙,都進來伺候著吧。」

  轉眼即見兩個年紀十七八上下的大丫頭,各捧著茶盤、銀盆窈窕而入。周敦側身避讓,卻「呦」的一聲,「萃意姑娘,你踩著咱家腳了。」

  那萃意回過身來,一張臉蛋端的是少艾可人,雙眼極黑極亮,神采驚鴻,「什麼我踩了你的腳,是你自己手慢腳慢,險些絆我一跤。」眼一翻,只管把茶送來齊奢的手前,「王爺,你也不管教這奴才,由他翻弄口舌給我們挑刺。」

  另一個叫做幼煙的則生得眉沉春山,滿面的嫻柔,一雙玉手自盆中撈一條熱手巾,擰乾了溫在齊奢的面上,「你少些是非吧,成天嘰里呱啦的也不怕吵得爺心煩。」

  萃意笑哼半聲,「倒要你這蹄子來教訓我,我不過說幾句話,不見得就吵著了爺,要說吵啊,外頭那動靜可比我吵得熱鬧。」

  和道堂外的秋蟬聲聲向晚,其間又纏繞著隱隱一曲高歌,隨風迴環。

  齊奢打開半閉的眼目,「哪個在那裡唱歌?」

  萃意替他按捏著肩頸,字字嬌爽:「嗐,今兒八月十六,繼妃娘娘說昨兒的府宴上還剩了十幾簍子大螃蟹,放壞了可惜,就叫做成了海皇羹,把各位娘娘與姬人小主全請齊了,再開一回賞月團圓宴,知道王爺這陣子看公文也沒敢打擾。王爺若看完了,不妨去同繼妃娘娘她們坐一會子,把飯開在那裡豈不好?」

  一旁的幼煙將手巾浸回盆中,兩腮含笑道:「是啊王爺,老呆在書房裡多悶得慌。」

  齊奢挨個向兩位美婢一望,就微微地笑了,「好,看看去。」

  宴席開在跨水的花園西頭,一座名為「索源閣」的香榭中。齊奢一到,迎頭相接的正是府中的繼妃詹氏。

  皇室等級分明,親王的妻妾亦分為數等,由正妃、側妃、世妃、王嬪,至無封號的姬人。齊奢結髮的正妃原也出自詹家,就是這一位詹氏的堂姐,但很早就死於儲位之亂。齊奢不願再立正妃,因此只將繼妻詹氏冊為繼妃,除名號之差外,一切規制禮遇皆如正妃,手握持家之權。

  詹氏看起來總有三十上下,一張寬寬的圓臉是有福之相,身材豐潤,穿著金棕色方勝鸞鳥的褙子,頭戴金寶狄髻,連聲告罪:「這些下人越來越不會當差了,王爺來也不知道通報一聲。萃意,你還笑!」

  榭中另坐著十餘名女子,均是有名號的妃嬪,各人整衣萬福。兩邊曲廊中則是其餘的低等姬人,祝禮之聲亦是不絕於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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