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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裘奶奶捏起了兩拳,磨牙霍霍,「段青田,我們家老爺也做了你這麼多年生意,好歹我也是他的正室夫人,你鬧得我坍了台又有什麼好處?」

  青田的嘴角懸著幽涼的譏笑,「奶奶好好在府上做你的正室夫人,哪個去坍你的台呢?原是奶奶自個不尊重跑來咱們這地方,既來了,也就甭想尊尊重重地回去。」

  「我說——」

  「奶奶,你就是說破了天,今兒這金梁冠,也得摘!」青田冷麵抱臂,斬釘截鐵。

  裘奶奶的渾身抖個不住,臉色蠟黃。直過了小半刻,才把發顫的手向前點動著,「好,好,算你狠……」低吟了半晌,視死如歸地一挺身,「祥媽,替本夫人摘冠!權當是路遇賊婆子打劫了!」

  第40章 迎仙客(5)

  於是乎,幾個婆子、丫鬟各含涕淚,將奶奶金冠上所插戴的金鈿、挑心、草蟲簪等諸頭面一一拆下,卸下了發冠。裘奶奶蓬散著頭頂雞窩也似的一團發,手執那金梁冠,天絕地狠地一把摜在青田的腳下。

  「走!」

  面如赤日、聲似滾雷,一班天兵天將落荒而逃。

  懷雅堂諸女眼望著御史夫人狼狽的身影,無不掩嘴葫蘆。一片笑臉中,只有青田的面色死沉,她瞟一眼地下的金冠,卻覺受辱的是她自己。奇恥大辱。

  周圍人還在笑,笑聲里又冒出一縷甚不和諧的嚶嚶啼哭。原來是小丫頭桂珍讓暮雲揪著耳朵在那裡罵,桂珍一手捂住被撕扯得通紅的左耳,踩腳鳴冤:「我說句倒茶又咋了嘛?平日裡來客我不巴結你要罵,我巴結了你還要罵,到底要人咋辦嘛……」

  桂珍嚶嚶地哭著,不妨青田已扭過頭來惡狠狠地盯著她。說時遲那時快,猛見青田一把拽出了箍發的釵子就向這裡投來,獸頭銀釵呼嘯著砸上了桂珍的額頭,打得她倒退了兩步撞在門扇上。小丫鬟魂飛天外地抬起臉,看清了長發披散、雙目血紅的女主人,嚇得干噎在那裡,動也不能動。

  沒有人再笑了,照花心頭惶惶,伸手來挽青田,「姐姐……」

  青田掙開她,又拿兩手撥開人群,「嘭」一下撞上了房門。

  暮雲也怒目又戳了桂珍一指頭,蹲下地拾起髮釵,提聲道:「行了,都散了吧,沒什麼好看的了。」

  樓廊上的雜人也便各干各的,對霞三人卻湊到了一處並頭私語,照花也幾步近前去。鳳琴一看見她就退了半步,對霞和蝶仙同樣深懷戒備。照花卻情急不顧,劈頭直問:「我姐姐怎麼了,她是不是有什麼事?」

  對霞猶豫了一下,和蝶仙交換一個眼神,「告訴她不?」

  蝶仙朝照花再三相看,嘴一撇,「告訴她吧,我看姐姐也跟她蠻要好,她也是誠心為姐姐著急。」

  對霞手一攤,「說穿了也沒啥,一句話,吃了男人的虧。」又補充道:「你不懂,你還小哩。——咱走吧。」

  她們三人住在樓下,一道攜手同去。依稀聽得對霞張口呵斥鳳琴:「你問啥,你也還小哩。」

  剛過午的陽光臨窗直下,亮得仿似碎了一地琉璃。照花若有所思地呆望著窗外,低聲重複:「吃了男人的虧……」

  「照花姑娘!」

  有人在樓口喊了一聲,照花回神望去,見是她屋中打雜的娘姨,提著個熱水吊子吱吜吱吜地扭上樓來,「姑娘,李一梳待詔來了,快做頭吧,做完了,還有康小爺和五大少的兩場局呢。」

  3.

  自從淮商康廣道贏得了照花的掛牌酒,惡霸五大少便深以為恥,對梳攏照花一事就愈發志在必得。康廣道則早把照花的初夜當做了囊中取物,頗有乘勝追擊之勢。於是這二人較量得更起勁,一天不是你叫酒局,就是我叫牌局。

  這一日五大少又約了七八人,預備在懷雅堂的東花廳擺一桌酒。不想康廣道捷足先登,下午就邀了一群朋友清客在西花廳抹牌。正院大廳則另外有一位青田的新客人,也是牌局,不到日央就已開始。

  於是午飯後,懷雅堂的跑堂就忙著布置兩廳的牌場,撮台子、擺雀兒牌、派籌碼,每張台角的兩面置擱幾,几上布好茶食鮮果。不久,西廳與大堂的兩撥人便依次到齊,再等晚飯前後五大少一夥聯翩而至,更吵得沸反盈天。來客就有四五十人,又各自寫條子叫局,連客人帶倌人足近百數,把懷雅堂塞得滿滿的。樓上樓下處處是衣冠楚楚的男人、標緻異常的女人、手捧煙茶的大姐娘姨、東奔西跑的龜奴鱉腿、綺麗的燈火、豐盛的肴饌,夾雜著琵琶聲、胡琴聲、弦子聲、笛聲、歌聲、搳拳聲、碰和聲、叫好聲、爭鬧笑語聲……其飽滿與龐雜一如滿園子花果爛熟的氣味,在秋寒的凋蔽前,發出最為濃郁醉人的、瀕死的醚香。

  足足鬧到了戍時,才有來客陸續離開,東道主們卻興致不減。只因五大少晚間來時才得知康廣道在西廳抹牌,十分不快,康廣道也聽人報說五大少在東廳擺酒,兩人也算是點頭之交,卻並不來與對方招呼,各據一方,誰都想逼得另一人先走。照花就只好依照規矩,一會兒在這頭侑酒,一會兒在那邊侍坐。

  而五大少所至,少不了其結拜二哥柳衙內,柳衙內自是叫青田的本堂局。至於在正廳擺局的闊佬則一直久仰青田的芳名,近期才有機緣結識,儘管賣命追求,花費之巨足以令幾位老客人也相形見絀,卻始終買不到佳人一笑,從無開恩留宿的優待,所以也乾耗著,指望柳衙內那邊散了場之後和青田單獨相處。為此,雖一睜眼就和裘奶奶慪了一場氣,青田也不得不收拾了心情與衣容,同樣在兩處來去無休,不得片刻的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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