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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金梁冠,是發罩的一種。已婚女子束髮於頂,多在髮髻上佩戴狄髻,窮家婦的狄髻用假髮、馬尾編織,貴介則是用金絲、銀絲。裘奶奶頭上現戴的一頂金梁冠雖不比誥命的珠冠,卻也是裝寶點翠、耀目爭光,一望即知是上品貴婦之物,令她摘了去,無異於與虎謀皮。裘奶奶自不肯,大啐數聲:「呸!呸呸呸!也不看看你是個什麼角色,想要本夫人的金梁冠?下輩子吧!」

  正值亂象叢生,忽聞得一聲嗓音清稚的「奶奶!」裘奶奶張目尋去,但見一位形容嬌細、頭梳雙鬟的小倌人由廊頭排眾而出,婀娜地走來她面前,微微施個禮,「奶奶萬福,婢子是這裡的清倌人照花,給奶奶問安了。奶奶初來乍到,我倒也是個新來的,才學的有些規矩講給奶奶聽聽。這裡的掌班媽媽成日教導我說,小班倌人最重衣容,衣不整、容不修,絕不能視人。這會子咱們還沒開門迎客呢,奶奶也不遞帖、也不使人通報,就一股風地直闖了來。我青田姐姐早起才洗了頭,頭髮這麼一窩絲攢著,臉上也不曾施粉塗朱,這幅樣子叫奶奶看了去,就好比良家女子赤胸坦膊的叫陌生人看了去是一樣的,此乃『非禮』。奶奶既非禮了我姐姐,脫下頭上的金梁冠,也是『脫簪謝罪』的意思了。」

  自打照花被賣入懷雅堂,不單性命為青田所救,事事也全靠青田幫襯,早懷了感恩圖報之心。今日遇上這一場尋釁,屢欲聲援,卻不如對霞幾根老油條,干著急插不上嘴。及至青田放話欲取裘奶奶的金梁冠,餘人仍不解其意,她卻猜出了大概,特意搶出來道白一番。果然斜目睇去,青田亦向她眨眨眼,如親密姊妹間互換一對嵌寶的耳墜或一枚花珠戒,互換了一點靈犀。

  照花欣慰地抿一抿嘴角,不再多話,只偎在一邊看青田鄭重其事地轉向裘奶奶道:「奶奶,我這妹子說得極是,就請奶奶脫冠吧。」

  裘奶奶慪得只差噴出一口老血來,「什麼?我堂堂二品誥命向你這騷野雞賠禮?發你娘的春秋大夢!」

  「奶奶若不肯,只怕今天的局面不好收場。」

  「有什麼不好收場?我倒奉勸你一句,見好就收,乖乖地讓本夫人去,不然你可得攤上大事兒!」

  青田桀驁刁鑽地一笑,肺腑間那一片喝幾千斤烈酒也吐不出的苦海此際全凝做了冷森森的恚怒,撞上誰是誰,只算裘奶奶倒霉。

  「不忙,我的大事兒還在後頭,奶奶的大事兒可就在眼前。」

  「哼,我有什麼大事兒?」

  「再不脫冠,我這就叫幾個烏龜上來捉住你們統統強姦一泡,那御史府可就有臉極了。」

  此言一出,滿堂譁然。裘奶奶的一群女僕沒有不失驚變色的,有個十來歲的小鬟更是當場被嚇出了眼淚。裘奶奶也是魂不附體,「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暮雲,去,叫曹旺兒挑幾個身子好的兄弟,告訴他們,有大活兒。」

  「段青田!」裘奶奶急嚎一聲,「你還有沒有王法?!」

  青田冷嘲一笑以對:「有王法也罩不住奶奶,奶奶不信,回去留著髒小衣,只管往上告,就是官司打到了金鑾殿保證也贏不了,堂子裡的姦情,有什麼稀奇!暮雲,還站著幹什麼,沒看見諸位女客們等著招呼呢?」

  「是,奴婢這就去。」

  「且慢!」走投無路之下,裘奶奶求援四望。所帶的家人里有一個瞧起來老練非常的婦人,這時訕訕地走上前,對青田討巧一笑,「姑娘,都說你們小班倌人是個個知書識禮的,哪能做出這麼沒體統的事情來?我雖沒有奶奶的許可,只拼著這張老臉權代奶奶給姑娘賠個不是。姑娘你平平氣,咱們好聚好散,成不成?」

  「是啊姑娘」,早先說話那婆子也接了口,笑起來,眼角有重重的褶,「你不看別的,就當看在我們家老爺的面子上。」

  「可不是?」緊挨著裘奶奶的一位大丫鬟也有些膽色,口齒朗朗地勸說,「姑娘想想,若你有福氣,哪天真被我們家老爺討回去做小,還不是要看奶奶的眉高眼低?」

  「是啊,姑娘你別顧頭不顧腚,就圖一時痛快。」

  「姑娘,我們說這話全是為你好,你想想?」

  「姑娘你說句話。」

  「姑娘,我們說的你倒是聽沒聽啊?」

  「姑娘你什麼意思,給句話。」

  ……

  一通七嘴八舌後,裘奶奶到底耐不住,朝青田喊上一嗓子:「噯,你倒是答話呀!」

  青田這才調轉傲目,懶懶一瞥,「奶奶什麼時候見過狗叫喚、人答言?」

  莫說裘家的下人被臊了一鼻子灰,裘奶奶也差點兒背過氣去,卻不得不收起僅剩的一絲餘威,不知使了多大力氣才擠出一臉笑,比哭還難看,「好,好,我親自給你道歉。今兒原是我莽撞了,你也別計我的過兒,我也不計你的過兒,就算扯平了。」

  青田並不見色有稍變,「奶奶,廢話少講。」

  「嘖,你這個人怎麼這樣不識好賴?你不過是個賣身的,我一個朝廷命婦當著這麼多人向你服了軟,你也爭足了光了,還想怎樣?」

  「我想怎樣,方才說得一清二楚。」

  「你少得寸進尺,給梯子不下是吧?」

  「奶奶莫非年老耳背?若是沒聽真,我再說一遍。我段青田要的不是梯子,而是你頭上的金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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