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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雖多,但各自性情長處如何,我了解不多,倒不如全交給芝芝,憑她調停就是。」
這話即是說,一眾宮人里,只芝芝一個是可信的了。
儀貞一想,當初冊封沐昭昭的旨意下得突然,皇帝真正的用意,恐怕王遙也猜得了多半,彼時二人之間尚未撕破臉,趁著華萼樓新歸置,塞一堆來路混雜的宮人,正是順水推舟的事。
沐昭昭代管了一陣宮務,自己心裡有了一本帳,而今看儀貞不自知地微微搖頭,便問:「人多口雜,恰如那一位所願了——是誰出了差池,還是不止一個兩個?」
流言蜚語要想肅清,少不得一場殺一儆百,儀貞此刻來問沐昭昭的,卻是另一要緊處:「你可還記得拱衛司指揮副使劉玉桐?」
兩人四目相對,儀貞自然沒錯過沐昭昭面上閃過的那一瞬異樣,只是對方掩飾得太迅速了,她不敢斷定那究竟是何種情緒。
「不正是從前除王遙時,護送咱們離開湯泉行宮的那些侍衛?」沐昭昭這說法很有餘地,既不矢口否認,也不直言劉玉桐其人。
儀貞點了點頭:「劉玉桐有功,之後頗得陛下信任——騎術也很不錯。」
沐昭昭強撐不住,到底變了臉色,目光斂著,不肯動搖似的:「是麼?」
她很急切地表露著抗拒,不光因為自己並無此意,還因為儀貞。
謝夫人進宮那一回端午宴,她酒喝猛了,有些支撐不住,兼又想給皇后母女留出說體己話的工夫,提早離了席。
日頭正曬,沐昭昭一手握著扇兒遮陽,一手由芝芝扶著,腳下軟綿綿地尋陰涼處走。
芝芝見她面色不好,勸她坐下歇歇,使人去傳輦轎來,又說怕是受了暑氣,該吃一枚香薷丸。
歇腳的地方許是離前朝不遠,輦轎還沒抬來時,一隊侍衛颯沓而至。
沐昭昭倚靠在一處太湖石後稍平整的地方,外頭由芝芝守著。侍衛們知曉是有女眷在,便停住腳步,只領頭的那位上前半步,低頭行了個禮,又問有無示下。
沐昭昭圖省事兒,一句「不勞煩」溫和而堅決,芝芝卻因來者面善,開口道:「貴妃娘娘忽覺不適,偏勞大人走一趟…」
「芝芝。」沐昭昭低聲喝止住了她:「大人們自有公干,不敢妨礙。」
「是。」芝芝亦是一時情急:沐昭昭向來體弱,又不大管事,她則恰是個急公好義的性子,在華萼樓里作主慣了,眼下竟失了分寸,忙向那位侍衛道:「請大人勿怪。」
「姑娘言重。」來人也分外地好脾氣,說:「臣等並無急差,願憑娘娘差遣。」
沐昭昭仍一意婉拒,正當此時,兩個傳輦去的小宮女總算返來了。
芝芝回身攙了沐昭昭,徐徐走到輦轎前,沐昭昭與那人打了照面,方才想起來,前番從湯泉行宮回來,一路便是由此人護從。
她微微頷首向對方示意,劉玉桐卻驀然紅了臉,慢半拍地俯首,率著身後眾人恭送他離去。
沐昭昭頭腦昏沉,但他那灼灼的目光實在不易被忽略——她經歷過被那樣赤忱而熱烈地注目。
她錯過了一次,同樣可以無視第二次。
一個是妃嬪,一個是外臣,能夠碰上的場合本就萬中無一。
誰知中秋節的時候,兩人遙遙遇見一回;元日朝賀的時候,又隔山隔海地四目相撞。
沐昭昭不由自主地皺了眉,覺得這個人不知死活。
她自幼被教導要溫馴婉順,從未對人口出惡語過,這般念頭甫一從心底冒出來,哪怕旁人一無所知,已然自覺歉疚。
可現下不是由得她心裡千迴百轉的時候,聽儀貞說:「三人成虎,眾口鑠金。這歹念動得太下作了些,既然撞到我跟前來,你不必操心,我自要料理乾淨,只是——往後,你又是怎麼個想頭呢?」
沐昭昭一怔,兩手捧著茶盞,垂首沉吟了良久,方道:「從前是我太怠懶,既擔了找這麼個名頭、來了這麼些人,哪有撇得乾脆躲得清淨的道理?往後還須認真管束起來才好。」
「這個也是一層。」儀貞伸出手去,拉住她的指尖:「我只說你比我老道,丟心落意地便把事兒都撂給了你,哪知那些奶奶神們猶是瞧不上咱們年輕面嫩,稍不稱心,竟這樣欺辱起人來。就借著這回殺雞儆猴,好歹立一立威。」
「再者…」儀貞頓了頓,見沐昭昭聽得專注,眼裡亦含著贊同之色,倒似真沒有思索過自己那句話里可否有深意。
與劉玉桐的事許是空穴來風,可那一番嚼舌卻給儀貞提了醒:沐昭昭這個貴妃銜兒是徒有其名而已,倘或真遇上合心合意的人時,怎麼不能成全了她?
以往不敢過問,是怕觸及故人,惹她傷懷,這番的時機雖未必十分恰當,但實在千載難逢,挑揀不得了:「將來或是有流言中所說的那般,千萬切實告訴我,我…」
「娘娘這是說的哪裡話。」沐昭昭驀地紅了臉,不肯等她說完,手虛撐著几案站起身來,道:「我理個章程出來,這一宮的人是留是走,改日詳細稟給娘娘。」
這是下的逐客令了。儀貞省得她心思深,自己一句話又碰得是她心底深之又深的那根刺,要不是常日相見的那幾分情,她連這幾句勉強的客套都欠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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