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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暗潮湧動,隔著重重宮牆漫延到儀貞跟前時,不過如蜻蜓點水的微瀾。
她才請了沐昭昭來猗蘭殿,一同商議出行安排。躬祭之事,在朝中尚為大臣們的猜測,而儀貞這裡,已經得了皇帝親口囑咐,除帝後二人外,再帶著沐昭昭,了卻她一樁心事。
餘下三位婕妤品級相同,也須得選出一個管事兒的來,雖然內宮中日常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又有六尚女官從旁襄助,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
沐昭昭聽罷卻說:「眼下還有大半年呢,隨行的東西可以先打點起來,人事安排倒不必急。」
一語點醒夢中人。儀貞愣了愣,方想:是啊。如今是三位婕妤,大半年後未必還原地不動——要是哪一位得了皇帝青睞,甚至,懷了身孕呢?
李鴻會嗎?「兩個月後」的約定從記憶深處冒了出來。她怕熱,萬一旁人不怕熱呢?
儀貞勉強笑了笑:「也是這個理兒。」原本早早說出來,是因為難得出宮一趟,她以己度人,想讓沐昭昭也有個盼頭。
沐昭昭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若有所思,暗覺不妙:她真的陷進去了。
皇帝其人,或許可以託付終身,但實在不適合託付真心。即便沐昭昭已經想通了許多事,也依舊保留著這一成見。
欲言又止片刻,慧慧走進來了,默然立到儀貞身後去,只眉間有一股焦躁之色。
沐昭昭何等心細眼明,又飲了一口茶,便將杯盞擱回几上,起身告辭:「多謝娘娘提點,妾那邊東西雜亂,正該趁此好生梳理一二,就先失陪了。」
儀貞點頭應了,偏首問慧慧:「你今兒又不當值,怎麼不歇一歇?」
慧慧待沐昭昭一行人走遠了,回身蹙眉道:「孫錦舟說漏了嘴,奴婢才知曉,大將軍已回京多日,還在府里閉門謝客呢!」
第58章 五十八
在孫錦舟的說辭里, 是徑直省略了謝愷豫「抱病」二字的,因為在所有人看來,這病都不過是托稱而已。
故而儀貞得到消息, 心裡並無擔憂, 只是略有些沉重。
皇帝想要兵權, 這不正當嗎?正當至極。大將軍不肯放權, 就僅僅是因為戀棧嗎?依儀貞對爹爹的了解, 她認為不是。
她印象里的爹爹, 是高大英武的盛年男子, 不著甲冑亦有平定天下、橫掃千軍之勢。
這樣威風凜凜,在阿娘面前卻從不自誇自耀, 不過珍而重之地捧出從邊關帶回來的各色風物, 談一談它們的來歷與用途。
三言兩語背後,是他與將士們傷痕累累的戰果,以及邊境百姓們在狼煙盡散後、重獲的安居樂業。
作派豪曠的人, 懷著的是一腔對家國生民的熱忱與柔情。
一如謝昀來見她時,提起那個很像她的黃頭髮小姑娘。
並不是那個女孩子當真與儀貞眉眼相似, 而是她亦是爹娘的女兒、手足的姊妹。
儀貞隱隱明了父兄的志向與堅持, 但這不妨礙她生氣。
「娘娘…」慧慧覺得她這副神情不太對勁兒,關切道:「陛下那兒,可要求一求情?」
儀貞眼皮一抬:「陛下又沒問,何必我多嘴?」
這倒也在理。皇后娘家事,畢竟也是朝堂政事, 後宮干政的帽子,一個不慎就扣上來了。
那就這麼置之不理嗎?慧慧心裡頭遲疑:也不合娘娘一貫的作風呀!
罷了罷了, 等去了陛下那裡,再見機行事吧。
沒想到儀貞送走沐貴妃, 又召來六尚女官吩咐了幾樣事,就叫慧慧給她拆頭髮了。
慧慧愣了一下,忍不住問道:「娘娘不是還要出門嗎?」
儀貞奇道:「我不出門呀。快給我換個簡便的髮式,我就在這兒消磨一日了。」
她都開口催促了,慧慧只好磨磨蹭蹭地替她摘頭面,什麼珍珠箍兒、挑心、掩鬢,全卸下來,腦袋登時輕了兩三斤,散下來的青絲梳順,搽一點發露,便按儀貞的習慣打成辮子,盤在腦後。兩隻鑲紅寶的金耳環也不戴了,就拿細細的銀針塞著耳洞。
見客的衣裳自然也脫了,一身海天霞綢衣綢裙,半新不舊的最為愜意,儀貞撣了撣褶皺,便迤迤然地走到憑窗小榻前,隨意一歪,信手又撈起一本閒書來看。
慧慧不相信她真就這麼萬事不關心,琢磨了下,說:「既然不去含象殿,奴婢差人去知會一句…」
儀貞笑了一聲:「從來只有陛下召不召見后妃的,哪有咱們自己跑上去說今兒不來了的,可別這麼沒頭沒腦。」
不聽這話頭,還以為她果然不介懷呢。只是,對皇帝懷有怨言,也失之不恭了,慧慧正欲溫言勸一勸,二人想一個委婉些的法子,儀貞又道:「早些傳膳吧,吃了好洗漱收拾。」
主子不願意提,做奴婢的還能勉強不成?這就是慧慧珊珊兩個和當初那四位嬤嬤最大的不同了——嬤嬤們好歹占著個師長的名頭,對年輕的主子有規勸的責任,也有教導的權利,但凡不是格外不念舊情的主兒,面子上都得尊重她們些。
兩個大宮女就沒有這份殊榮,她們純粹就是打理日常衣食起居的,遇上儀貞這樣性子好的,還可以充作玩伴,遇上那等性子傲的,則和外頭那些捧掃帚的、跑腿雜使的小丫頭沒什麼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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