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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直耷拉著肩膀走出茶室,掩在一塊山石後才不經意般地回頭,望了一眼身後半垂的竹簾,眼底慢慢地浮現出不屑。

  剛才在飲茶時他就聽出室內不止他和林碧川二人,這個時節能躲在後面偷聽談話的不外乎只有那一人。沒想到事隔多年,大當家行事依舊如此矯情,又要里子又要面子。今天按著他原來的意思是要推辭一番的,可忽然心底劣性一起,便順水推舟地應下留在島上,依大當家那多疑善變的性子,今晚只怕又要難以安枕了。

  茶室里空寂無聲,半刻之後牙雕山水染色圍屏後才步出一人。

  這人布衣長須面目和善,正是大當家毛東烈。他看著眼前被風吹得草葉亂舞的小院落,有些猶疑道:「徐直一向向目高於頂桀驁不馴,尤其是個屬驢的性子喜歡犟著來。今日你才提個話頭他就一口答應下來,我心裡頭怎麼就覺得不踏實呢?」

  林碧川心裡微微一嗮,面上卻半點不顯地垂首輕聲道:「今時不同往日,徐直已經不是青州左衛手握兵士的實權百戶了,現在各大衛所碼頭關口都張貼了他的海捕文書。這人一旦少了依仗膽氣就不足了,大哥先時又把他放在東頭小月台上晾了半個月,什麼火氣都應該熄了。您再適當懷柔幾句,想來徐直成為臂膀也是指日可待的!」

  大當家溝壑縱橫的臉上便徐徐綻開幾縷笑意,拂須感嘆道:「這十年若非有你,我絕對騰不出手來處理這些煩心事,赤嶼島也絕無今日風光!」

  面對著褒獎,林碧川依舊態度恭敬,「我一家老小都在這裡,自然希望咱們島上越興旺越好!」

  大當家想起昨晚酒宴上破事,葉麻子偷~人竟然偷到兄弟的頭上,還好死不死地讓人逮個正著。見過蠢的,卻沒有見過這般蠢的。那徐直是輕易好惹的主嗎?心腹說得有道理,是要找個人壓制一下葉麻子和鄧南的氣焰了,自己的忍讓卻被看成是一味的軟弱,真真是滑稽至極!

  徐直也不是個好相與的,當年老船主在的時候就對他器重有加。若非機緣巧合,這赤嶼島姓甚還不知道呢?不過十年前徐直就沒翻起什麼浪頭,現在的自己在島上早已經是根深蒂固,還怕這個初來乍到的小子不成?

  盤算到這裡,大當家滿面紅光豪氣頓生。這裡是赤嶼島,是自己苦心經營了十多年的地界,任是誰來了都要給我規矩一些。蛟龍最好盤起尾巴,老虎最好收起鋼爪,我才是赤嶼島真正的主人!

  遠處忽然打了兩個響雷,天色隨即暗了下來,頃刻間便黑得如同鍋底一般,想是一場大暴雨即將來臨。赤嶼島遠離內陸地處海心,暴風驟雨是家常便事。大當家心滿意足地拍了拍自己最信任下屬的肩膀,趁著風雨未來前大步離去。

  不過遍刻工夫,大雨如注。

  林碧川叉著手站在石階上,細密如簾的雨水順著屋檐溝口流下,在牆角的溝渠里匯聚在一起飛快地奔騰出去。冰涼的雨霧襯得他的眼神莫名淒涼悲憤,這樣勾心鬥角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不知何時,一襲外衣被輕輕披在他的肩上,才驚醒了不知神遊何處的人。張氏的肚子越發大了,她恬靜地站在一邊道:「和大當家說得不投機嗎,怎麼一臉愁容的樣子?」

  林碧川扶著妻子的手臂,嗔怪道:「雨天路滑,你的身子又重,就不要胡亂走動了,有什麼事派丫頭婆子過來跟我說一聲就是!」

  張氏便甜蜜蜜的一笑,抓著丈夫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道:「小傢伙想必知道要出來了,這一天到晚地鬧騰。我在屋子裡呆不住,就沿著迴廊走幾步,能有什麼大事?再說我都生了兩個了,穩婆說看這陣頭多半又是個小子。」

  說起那兩個大點的孩子,張氏便有些收不住話頭,「昨個已經背得完三字經了,照這個樣子要不了多久,就可以開蒙讀書了……」

  說一出口,張氏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赤嶼島是個土匪窩子,哪裡有孩子開蒙讀書的學堂?可是兩個兒子天資聰慧,就白白耽誤在島上嗎?想到這裡,她扯著丈夫的袖子低聲道:「不如把孩子們悄悄送到中土去吧,我跟著你吃糠咽菜都無所謂,可孩子太過可惜了!」

  這話張氏不止說過一回了,可林碧川每回都不敢搭腔。他雙指驀地攥緊,這其實就是他心頭最大的隱憂,孩子何其無辜,要讓他們跟著在這荒島上苟活一生?可是把孩子送走,又談何容易?島上的人跟烏雞眼一般相互盯著,稍有差池就是萬劫不復。

  多年前他才剛上島不久,曾經聽說大當家膝下也有一個兒子,見過的人都說聰明伶俐。可是後來那個孩子就無聲無息地就消失了。有人說那孩子在海邊玩耍時被淹死了,有人說是被敵對的勢力綁架後撕票了。

  每每被人提及這件事時,大當家都是一臉沉痛不語不願多說的樣子。於是天長日久下來,每個人都以為那孩子是夭折而亡的。加上這麼多年,大當家的太太孟氏都是一副吃齋念佛寡淡至極的樣子,也沒見大當家有什麼花花心思,在這一點上倒是得到不少手下人的稱頌。

  林碧川也是一個父親,還曾經是一個很好的帳房先生,其心思向來細膩。在大當家身邊隨候了十年,終於讓他發現了一點蛛絲馬跡。他想,那個孩子也許並沒有死,他也許有辦法知道那孩子的下落。但是知道之後又該怎麼辦呢,一定要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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