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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力扯動衣領, 讓不存在的風吹走暑氣,陰沉開口, 「今日送藥的怎麼還沒來?太醫院終於研究出藥方了?」
此次疫病來勢洶洶,感染的人伴有咳嗽、嘔吐、高溫等症狀。最開始,太醫們以為是傷寒,開了麻黃杏仁甘草石膏湯,病患卻不見絲毫好轉,反而有加重的跡象。康太醫緊急翻開醫書,和幾位老太醫一同研究藥方,但遲遲沒有進展。
太醫院一日沒有進展,進士們就要在外城留一日,寒門弟子尚能忍受,世家弟子何曾受過這等委屈。
孔疏的父親是刑部郎中,他是家中獨子,還算沈不隨的表親,因為早早拜了太傅為師,不算紈絝子弟,但吃穿用度都是頂好的,平時來外城的次數都很少,何況整日待在破舊的藥鋪里。好在分到一起的是熟人,不用裝模作樣,直接發作起來。
管坊揮開摺扇,先給孔疏扇了兩下,對方皺眉揮開,他才對著自己汗濕的頭髮猛扇,「大概是路上耽擱了,左右不會太晚,那些太醫催了好幾次,今天肯定能送來。」
林鐘之月,最為溽熱。管坊扇了半天扇子,不僅沒見到朝廷送藥的馬車,還給自己扇出一身汗,他啪一聲收起扇子,餘光瞥見臉色愈發陰沉的孔疏,心底也生出幾分煩躁。
不僅因為悶熱的夏日、沒完沒了的疫病,更因為隱隱的擔憂。
殿試出成績第二日,按照規矩,應該由狀元率諸進士上表謝恩,參加瓊林宴。但皇帝突然下令,取消第二日的謝恩。
狀元郎曹成傑詢問傳令太監,對方卻沒說原因,後面疫病很快爆發,眾人以為這就是原因,但管坊不免心虛,畢竟他……
藥鋪只有他們二人,但管坊還是下意識張望,確定周圍沒有其他人,才小聲猶豫道,「你說陛下這樣安排咱們,是不是有什麼用意?」
孔疏單手撐著下巴,目光沉沉盯著遠方,沒聽清對方說什麼,隨意「嗯?」了一聲。
管坊咬咬牙,湊進一步,附耳開口,「殿試結果出來,陛下就該給咱們封官,可半月過去了,一直不見陛下動作。雖說疫病肆虐,需要咱們幫忙,卻也不該全無規矩。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管坊在進士中排名九十六,不好不壞的名次。若朝廷封官,最多正九品。但孔疏是探花郎,理應授翰林院編修,正七品官職。
哪怕兩人自幼相識,見面也要按品級行禮,但實際是,在這次治疫中,兩人被分在一起,同時負責清點每天送來的草藥,不存在上下級關系。不只是他們,聽說這批進士,包括狀元本人,都沒得到任何官職,而是一視同仁,隨機被分配到各處。雖說事出從急,但這樣分配,就好像……他們的成績無效。
身為同謀,孔疏瞬間聽懂暗示,撐臉頰的拳頭猛地用力,臉上的肉被擠到一起,使得原本陰沉的面孔頓時變得猙獰,他低吼,「閉嘴!」
管坊本就心虛,被這一聲嚇得後退兩步。似是注意到自己的失態,孔疏稍稍收斂表情,可眉宇間的陰沉揮之不去,他盯著對方開口,「陛下的心思,豈是你我能猜測到的,況且木已成舟,以後莫要再提。」
『莫要再提』四個字,孔疏說得尤其重,仿佛從喉嚨深處絞出來,管坊也後知後覺,意識到這件事該爛在肚子裡,他訥訥點頭,「對,對!和咱們沒關系。」
到底是什麼事不能再提,兩人彼此心知肚明。
他們對視,眼底都寫著,會把秘密帶到墳墓里。下一刻,送藥的馬車轆轆駛來,管坊調整表情,轉身時又是風度翩翩的世家公子,然而看見駕車的人,他表情瞬間變了。
白旭——越惜虞的駙馬、京城有名的爛人、那件事的始作俑者,正坐在車轍上,眯眼衝著兩人,笑得惡劣不懷好意。
……
「陛下封鎖城門、非詔不得隨意出入。駙馬爺不好好待在公主府,反而私自穿過內城門,來到這破藥堂所為何事?」
送藥的人剛走,管坊便迫不及待拽著白旭到後院,言語還算恭敬,但表情動作怎麼也算不上好。
「管兄何出此言?如今京城有難,我也是想出一份力。況且管兄孔兄高中,我來祝賀也是應該的。」白旭佯裝訝異,搖頭晃腦開口,臉上虛假的笑始終沒斷過。
白旭此人,內里爛透了,偏偏有一副好皮囊,劍眉鳳眼立在那,真有點高門公子的風流勁兒。他也是憑這幅相貌騙過公主,又借駙馬的身份混入世家圈子,最後竟得了太傅的青眼,和他們這群太傅弟子逐漸混熟。
想到前因後果,又被對方四兩撥千斤懟回來,管坊忍不住想發火,倒是孔疏聲音陰沉卻直接地開口,「你想要什麼?」
「不愧是探花郎,果真慧眼如炬,」不輕不重誇了兩句,白旭話鋒一轉,笑眯眯開口,「二位在殿試拔得頭籌,又領了朝廷差事,自然是前途無限。哥哥也是沒辦法了,實在是手頭有點緊,不得不求到兩位這裡。」
管坊忍不住驚訝,「你怎麼會缺錢?你不是剛……」後面的話沒說完,被孔疏咳嗽聲打斷,才堪堪收住。
臉上的笑險些掛不住,白旭眼神一沉,「府里來了兩個丫頭,可惡得很,不知怎麼騙得惜虞和我生分了,說要查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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