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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千秋子尚有反駁之力,可以說,當世家真正開始發力時,寒門完全被壓著打。
越浮玉並不意外這個結果,「科舉從建宗十年開始,但這幾年才開始大力發展,滿打滿算不過三十年,寒門仿佛人數不少,實則多半沒有實權。如今六部尚書中其四出自世家,若非父皇掌有兵權,這天下是誰的還不一定呢。」
前幾日看似千秋子攪動風雲,實則是世家根本沒發力,他們一直默不作聲、任由千秋子和皇帝試探。直到今日,公主生辰,他們才藉此機會展示實力。
仿佛在告訴申帝——你看,哪怕在皇室公主的生辰宴上,說了算的也是我們。
以姜非楠的身份和性格,她都不該在此時多言,但她偏偏沒忍住開口,「世家難纏,如田澆之流都能輕易策反,變法真的會成功麼?」
變法提出半個多月,考生們議論紛紛,但唯有姜非楠,在她面前旗幟鮮明地表示支持變法。
越浮玉沒回答這個問題,反而托著下巴,倒是饒有興致看向對方,「姜會元似乎……不怕本宮?」
『不怕』二字並不準確,事實上,越浮玉總覺得對方很親近自己,哪怕她剛剛撞破了對方的秘密,哪怕她看過很多次姜非楠對別人如何疏離冷淡,可她莫名就是有種感覺,姜非楠很喜歡自己。
永照公主漫不經心想著答案,不像討好,是一見如故?還是沾了舅舅的光?
姜非楠笑了笑,她平日總板著臉,又瘦弱,氣質都顯得有些冷淡陰森,再加上年紀小,所以完全沒人懷疑過她的性別。這會兒笑了,臉上輪廓才帶出幾分女孩兒的秀氣。
她給越浮玉講了一個故事,「我是雙生子,六歲那年家裡遭了災,父親和哥哥都病死了,按大申舊律,父親兒子過世,家中財產要給族裡。母親不願意,只得將我扮作男孩,一養就是十六年。」
越浮玉捧著酒杯,如何也沒聽出來這個故事和自己有什麼關系,姜非楠卻端起酒杯,鄭重起身,「自六歲起,我就有兩個執念。其一,窮人的命不是命麼。其二,同樣是爹的孩子,為何哥哥能當家,我卻不能。」
姜非楠永遠忘不了六歲的冬天,她撿了一天的樹枝,終於在晚上勉強升起火,再鑿開缸里的冰,取水熬粥。然後看著柴火一點點燒盡,也眼睜睜看著父兄一點點咽氣。家中不是沒錢,但只夠買一副藥,根本救不回兩人,還要連累活著的人受罪。而父兄死後,屍骨未寒,大伯卻惦記著家財,是母親早有預料,讓病中的哥哥穿上裙子,才保全了她。
六歲的姜非楠懂了,卻更加不懂,這個世上,窮人和女人不配活著麼?
那年的冬夜太冷,哪怕過了數年,姜非楠依舊覺得冷,直到申帝登基第六年,更改律法,允許女子單獨擁有戶籍,也能繼承家產;直到永照公主長大,在各地建醫館、辦義診。
遲來的柴火終於溫暖了六歲的姜非楠,於是她想上京,既是為自己、為母親掙一分出路;也想試一試,自己是否能當一把柴,溫暖某個冬日悽苦的女孩。
遇見永照公主,聽了對方的事跡後,姜非楠忽然發現,她想做的事,原來一直有人在做。
她拂袖,向公主三行大禮,「姜某願為公主馬前卒,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晚風寂靜,姜非楠躬身站在公主身前,沉默而堅定地俯首,她能感受到公主在審視她,時間一點點流逝,姜非楠眼中的光也越來越暗,就在她要主動道歉時,公主終於開口。
越浮玉:「本宮說要建女塾,可有人反駁了本宮,因為自古以來都是男人讀書,因為聖人說過女子本該無才。姜會元,你懂了麼?」
姜非楠細細沉思,總覺得答案不太滿意,好在公主也不是考校她,越浮玉扶她起身,指尖點在她手指上因寫字而練出的薄繭,「誰的拳頭硬,誰就是自古以來;誰的聲望高,誰就是聖人說過。新政推翻舊朝,世家壓制寒門,男人壓迫女人,都是一樣的道理。靠的是上位者的權,讀書人的筆。」
「你問本宮,變法能成功麼?本宮只能說,現在還不能,因為父皇有權、但無名,但他在等,等一個足以光明正大出手的機會,而本宮也一樣。」
越浮玉在對方手裡塞了什麼東西,姜非楠攤開手掌,是一團被攥緊的紙,紙團緊實,足以見得捏著它的人用了多大力氣。姜非楠撫平紙張,在上面看見女德二字。
這是《女德》的封面,是越浮玉發表那番言論後,不知誰送入公主府的『禮物』。
姜非楠下意識攥緊手掌,那張攤開的紙張再次變得褶皺不堪,越浮玉看見了,也笑了。
她漫不經心抽回那張紙,隨手將它放在燭火之上,不消片刻,便在空中化為灰燼。火焰跳動,仿佛在她眼底也盈出灼熱的光,越浮玉鄭重開口,「本宮不要你做馬前卒,本宮要你做我的筆,所謂的『聖人』說過太多混帳話,世上該有一個人,為女子正名。」
姜非楠陡然抬頭,終於明白永照公主的意思,越浮玉點頭,肯定了對方的想法,她微微笑開,艷麗的眉眼盈盈彎起,像一把鋒利的刀,「所以,姜會元,高中狀元吧,做天下第一,讓天下人都聽見你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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