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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濰縣後,一切都太順利了,缺糧就能馬上借米,即使墜崖也活下來了,過於順利的日子難免讓她傲慢,以至於完全忘記,她面對的人是誰。
對方是嶺南山匪,她明明知道的,他們人性全無,什麼都不在乎,只想發泄心中的惡。她卻因為自己對他們有用,放鬆了警惕。
即是野獸,為何以人心衡量。
越浮玉神態自若垂下手腕,白色廣袖擋住麻繩,匕首從手腕探出來,輕輕抵上麻繩邊緣。因為她是女孩,山匪沒有很嚴密地看管她。
她站在山匪頭子和拐子中間,拐子粗魯地抓住她的胳膊,但他們都沒在意她,連同前面的三個山匪,都將惡意滿滿的目光投在蘊空身上。
也是這時候,越浮玉才意識到對方在做什麼。
山匪以惡意取樂,而諸惡之中,又有哪種比看僧人破禁、佛心墜落,更能令他們滿足。
而如何令蘊空破戒……越浮玉驀地睜大眼睛,呼吸驟然停滯。
……
溪水清澈,游魚似乎都感受到岸邊的氣氛,隱入石下。
如果說剛才山匪還是故意找茬,隨著蘊空的沉默,他們只覺得胸腔里的怒意一點點擴大。山匪老大不動聲色示意一直游離在外的李北安,看對方停頓片刻後點頭應下,才滿意地收回視線,叼著嘴裡的木棍,語氣譏諷追問蘊空,「怎麼,小師父,你不是普度眾生麼,怎麼對咱幾個這麼冷淡,不會是瞧不起我們吧?」
不想激怒對方,蘊空搖頭,「貧僧沒有。」
黑眸掃過所有人的方位,幾個計劃形成又被飛快否決。暗器,不可以,會誤傷公主;衝過去,不可以,他不能瞬間制服四個人……至少需要一個機會,走到公主身旁。
佛子表情始終平靜,幾乎看不出任何緊張恐懼的意思,土匪頭子卻仿佛被這樣的目光刺中。
就好像幾個月前,他們還在嶺南時,土匪們被逼到絕路,決定放火燒山,死也要拉幾個士兵墊背。尤當家膽小,先帶人跑了,終於跑到另一座山後,他才有勇氣回頭,卻碰巧和帶頭剿匪之人對視。
隔著高山火海,鄭沈弦坐在馬上,拉開手中弓箭,居高臨下看他,如同看一個死物。而對方當時的眼神,和這該死的和尚一模一樣!
附骨之疽一樣的恐懼從內心最深處升起,隨之而來的,就是猛地沖入腦中的暴怒,尤當家再也顧不得什麼崔商崔小姐,忽然暴起,用力抓住越浮玉的手臂,拖著她走到溪邊。
越浮玉一個踉蹌,感覺什麼東西落在水面上。
她順著方向看過去,只見蘊空給她的平安符掉在水中,包裹在外面的紅紙被洇濕,隱約露出幾個黑色字跡,汝愛……之後是什麼,看不清了。
而同樣看見平安符的蘊空,瞳孔驟縮,不用思考,大腦已經瞬間給出後面的句子——汝愛我心,我憐汝色,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纏縛。
人之貪愛,哪怕輪迴千載,也無法解脫。
平安符徹底浸沒在水裡,引起水波蕩漾,耀然閃動一絲光亮。
蘊空腦中乍醒,他忽然明白一切,為何法真師父讓他離欲斷情,原來他的死劫,應在情上。
暴怒的山匪頭子沒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猛地拽住越浮玉的頭髮,用力向下按,公主的頭沒入水中又被薅起來,她劇烈咳嗽,水珠順著長發臉頰滾滾滴落,尤當家抓著她的頭,眼中燒紅,「今日,我倒要看你吃還是不吃。」
蘊空表情終於變了。手臂青筋繃起,他呼吸一窒,黑眸暗火迸濺。
佛子修行十餘載,挨過苦受過餓,被人誤解也怨懟過,行過高峰也走過低谷,但他從未覺得有什麼。
生死熾然,苦惱無量;發大乘心,普濟一切,願代眾生,受無量苦,令諸眾生,畢竟大樂。
修行一道本就艱難險阻,世道皆苦,他心甘情願以身度之,可唯獨此刻,他忽然生出一分怨懟,
憑什麼,這世道憑什麼這樣對待他的愛人。
蘊空握緊拳頭,掌心傷口悉數崩開,血如泉涌,可他沒有絲毫察覺,大腦從未如此清醒過。
那個瞬間,他意識到,過不去的。
早在將平安符送予公主的那一刻,他的死劫就註定過不去。
因為尤當家突然發作,其餘山匪都下意識後退,生怕自己淪為下一個,唯獨蘊空忽然抬眸,就是現在——
蘊空一個閃身向前,眨眼出現在山匪頭子面前,向對方伸出手。
尤當家另一隻手捏著肉乾,他似乎早已料到這一幕,將手裡的東西丟在地上,臉上浮出扭曲的興奮,然而對面之人並沒有如他所想蹲下,反而眼前忽而一道冷光閃過,直直沒入他的胸膛。
拐子目眥欲裂,剛要動手,卻被埋伏的李北安忽然撲倒,長刀插進後心,他至死都沒明白為何這樣。
而一旁的尤當家,臉上的笑還沒消失,他下意識低頭,只見一根木棍橫亘在他胸腔,直到一股無法形容的劇烈疼痛忽然從胸口迸發,他忽然意識到,那不是什麼木棍,而是匕首的底部。
對面的僧人,將一把匕首,徹徹底底刺進他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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