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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薛霆懵然,張張嘴。

  軍士還想再問,外面有人大吼:“張六!再話癆了小心你的皮!快去守城!”

  軍士訕訕地應一聲,忙拿起一旁的弓箭,對薛霆道:“我去守城了,公台別亂動,小心流血!”說著,朝門外跑出,又回頭叮囑,“方才問的事,公台等我回來再說啊!”

  薛霆:“……”

  寧兒:“……”

  二人相覷,各自忍俊不禁。

  過了會,薛霆坐起來,把解下的刀拿在手中:“我出去看看。”

  寧兒忙道:“不可,你剛受了傷。”

  薛霆道:“我在百濟受過更重的傷,無事。”

  寧兒卻使勁按著他,急得臉色發紅:“不可!方才那郎中說了,你不能亂動。”

  薛霆忽而盯著她,雙目閃閃:“你是在擔心我麼?”

  寧兒一怔,觸到他的目光,耳根燒起來。

  “當然擔心啊……”她支吾道,“你是我表兄。”

  薛霆嘆口氣,無奈苦笑:“你讓我占點便宜會如何?”

  寧兒錯愕,正不知該說什麼好,薛霆將她的手拉開,站起身來。

  “表兄……”寧兒急得眼圈發紅。

  “放心,我就去看看,很快便會回來。”薛霆說著,驕傲地一笑,“一支箭就想殺掉一個左千牛,太看得起他們了。”

  兩千人,從前在薛霆眼裡,並不算多。長安人口百萬,這個數就算放到最偏僻的里坊里,也會瞬間吞沒不見。

  可是在這裡,兩千人,足以將楊木困作死城。城中的將士一直試圖突圍,可吐蕃人似乎早有預料,將各處出口封死。

  薛霆站在城頭,往城下望去。吐蕃人已經列陣,從四面八方朝城上放箭。楊木雖小,城牆卻足夠高,也足夠堅固,城中的軍士還以箭矢。

  鎮守楊木的都尉是個胡人,名叫史圖奴,一臉棕色虬須。

  薛霆比他品級高,但非常之時,也省去了虛禮,問清內外之事,二人皆神色凝重。

  “吐蕃人並不著急。”薛霆看看城下,道,“不曾用強攻。”

  史圖奴頷首,道:“楊木城池堅固,五六百人守衛,可擋住四五千人。番兵意圖,當是想白日裡施以疲兵之計,夜晚偷襲城牆。”

  薛霆思索了一會,道:“都尉可曾想過,此地周圍並無補給之所,吐蕃人越過大漠而來,若亦攻守而論,我等更耐得消耗。他們來奪城,卻又不緊不慢,攻勢何在?”

  史圖奴道:“我也正是這想法,吐蕃人此來,也許不簡單,若這些人不過前鋒,楊木便有大麻煩。”

  薛霆望望城中烽火台上的滾滾狼煙,道:“這狼煙點燃多久了?附近烽燧可有回應?”

  史圖奴搖頭:“狼煙從吐蕃兵來到便已經點起,若在平常,五里外的烽燧早已點燃,如今,卻毫無動靜。”

  薛霆的心驀地一沉,看著史圖奴,面色發白。

  寧兒在屋裡等著,心中牽掛著薛霆的傷,又聽著城牆那邊的嘈雜聲,惴惴不安。她想出門去看個究竟,侍婢和從人卻攔著,說薛霆吩咐,不能讓她踏出院門一步。

  寧兒無法,只得留在院子裡。正著急,忽然,薛霆回來了。

  “表兄!”她一喜,迎上去,卻發現薛霆面色發沉。

  “寧兒。”他拉著她走到一處角落,四下里看了看,低低道,“楊木都尉告訴我,這院子左邊的那處廢屋裡,有一處地窖。如果……我說如果,這城破了,番兵闖進來,你立刻躲到那地窖里去,知道麼?”說著,他將一把短刀塞到寧兒手裡,“這給你防身用,很簡單,藏在袖子裡,遇到壞人,等他近前再拔刀,最好對喉嚨下手。”

  寧兒聽得這話,只覺腦袋裡有些昏眩。

  她定定看著薛霆,只覺一陣寒氣躥上脊背,聲音發顫:“表兄的意思是……”

  薛霆點點頭,注視著她的臉,露出懊悔之色:“這事怨我,自傲托大,不該帶你來西域。”

  寧兒忙搖頭,抓住他的手:“表兄,你跟我一起留下來,我們一起躲!”

  “不可。”薛霆道,“我是朝廷的觀察使,別說臨陣脫逃令人不齒,且此城之中,我官職最大,上上下下都看著,如何逃?”

  淚水滴落在衣服上,寧兒哽咽著,緊抓著他的手,搖著頭,卻不能言語。

  “聽話。”薛霆心中亦不好受,把聲音放得柔和些,卻不容抗拒,“這只是萬一,你記住我的話,你無事了,我才好放手去干,知道麼?”說罷,握握她的手,用力掰開,頭也不回地轉身而去。

  “表兄……”寧兒追到院門前,卻被從人攔住,她望著薛霆的身影,怎麼也止不住迷濛的淚水。

  楊木本是軍鎮,一應物什,都是備戰之用。薛霆和史圖奴商議,吐蕃人箭矢粗糙,而唐兵所用箭矢精細,準頭大,現在這相互擾襲之事,當儘量節省,以防真遇上大戰無物可用。他們分派人手,收集吐蕃兵的箭矢,用以還擊。先前躲入城中避難的商人,也被編入了唐軍之中,能打的,與軍士一道作戰,不能打的,便做些勤雜之務。

  太陽漸漸落下,城中造飯,炊煙與狼煙混在一起,四處都是煙火的味道。

  薛霆有傷,在城上奔走了大半日,有些吃不消。史圖奴見他勞累,勸他先去歇息,一旦有事,便去找他商議。

  薛霆看看城下,吐蕃兵仍三三兩兩地she著箭,雖然有些殺招在後的預感,卻知曉強撐更糟。他只得答應,下了城牆。

  可回到宅院中,卻不見寧兒。

  “娘子……娘子先前幫忙看護傷者,現在又幫忙做飯去了,我等攔都攔不住。”從人支支吾吾地說。

  薛霆大驚,連忙去看,果然,楊木城的庖廚院子裡,寧兒正幫著淘米,臉被夕陽光曬得紅紅的,水沾濕了她的衣袖和裙裾,她卻似乎渾然不知。

  見薛霆來到,她露出訝色。

  “你來這裡做什麼。”薛霆又好氣又好笑,“你那幾兩力氣能幫什麼忙,回去!”

  寧兒卻不服氣,望著他,神色委屈:“怎麼不能,我幫了許多忙麼……”

  “郎君這話可不對,”旁邊的侍婢幫腔,“娘子方才為受傷的將士包紮了傷口,又準備飯食,眾人可讚不絕口呢。”

  “郎君可是這位小娘子的夫君?”廚子抱著一堆柴火走過來,夸道,“如此賢惠,郎君好福氣!”

  薛霆哂然,看向寧兒,她也望著他,紅紅的臉蛋上,神色倔強。

  薛霆想說些什麼,忽然,一陣眩暈襲來,他的身體搖了一下。

  “表兄!”寧兒連忙將他扶住。

  薛霆站穩,看著她,疲憊地笑笑:“賢惠小娘子,在□體欠安,可否勞煩小娘子將在下攙扶一程?”

  旁人笑起來。

  寧兒赧然,忙點點頭,將手上的活交給侍婢,扶著薛霆回去。

  “覺得暈麼?”她將肩膀架著薛霆的手臂,緊張地問。

  “好些了。”薛霆扶著她的肩膀,感受著那軟軟的力道,心旌蕩漾。他望向天邊的紅日,唇角不禁彎起,那些煩人的箭矢砸落之聲也似乎遠去。

  夕陽,美人,大漠。

  再與吐蕃人死戰一場,此生,大約也無憾了。

  那位懂醫術的軍士又被請了來,給薛霆換藥。不過,他的臂上也受了傷,寧兒只得也為他包紮傷口。軍士一邊看著,一邊稱讚寧兒抱得好看,寧兒見他又忍不住話癆,唯恐他打擾了薛霆,忙尋了由頭將他請出去。

  薛霆吃了些食物,躺在榻上,看著寧兒里外忙活的身影,臉上帶著笑。

  寧兒回頭看到,一怔:“表兄笑什麼?”

  “笑賢惠小娘子。”

  寧兒赧然,倔強之色又起,道:“表兄,我也是大人,你受傷了,尚且還在忙碌,我若袖手旁觀,豈不成累贅?”

  薛霆訝然,道:“你怎會是累贅?”

  寧兒瞪著他:“你不讓我幫忙,我就是。”

  薛霆目光閃動,看著她,沒有與她爭辯。少頃,溫和地笑笑:“對,你是大人了,應該幫忙。”

  寧兒沒想到薛霆忽而轉了態度,懵然。

  薛霆卻躺好,道:“我想睡一睡。”說著,看看她,“寧兒,你陪著我,好麼?”

  寧兒看著他,乖順地點頭:“嗯。”說罷,坐到旁邊,“我在這裡照顧你。”

  薛霆笑笑,片刻,滿足地閉上眼睛。

  許是有寧兒陪伴,薛霆這一覺,睡得很沉。

  他是被一陣嘈雜聲吵醒的,猛地睜眼。卻見外面的天已經晨曦微露,自己竟是睡了一整夜。薛霆記起城外還有一群吐蕃人,一下清醒過來。

  旁邊,寧兒卻睡得香甜,她趴在案上,露出半邊側臉,靜謐而安然。

  薛霆注視著她,片刻,小心地起身。

  傷口還在疼,他卻沒有弄出一點聲音,將身上的褥子輕輕蓋在寧兒身上,走出門去。

  晨風清冷,城牆上史圖奴一夜未歇息。

  “吐蕃兵果然在等援軍。”他對薛霆道,有些焦躁,“又多了兩千人,吐蕃聯合了蒲昌海附近的反叛部族!”

  薛霆朝城下望去,微弱的天光映著殘火,只見人頭攢動,似乎要準備攻城了。

  “昨夜縋城而出的軍士,可有消息?”他問。

  史圖奴搖頭,道:“派出去二十人,十七人被殺了,剩下三人,不知生死。”

  薛霆心中一沉,再看向城外,只見他們已經和運來了雲梯和粗木。

  吐蕃人有了增援,昨夜輪番騷擾,唐軍的士兵們已經疲憊不堪。

  大戰在即,軍曹們大聲喝令,讓士兵們分守城門。

  突然,一聲鼓響,新一輪的箭雨從天而降,卻不像先前那樣不痛不癢,帶著殺氣,疾疾落下,釘入城牆。

  眾人像被鞭子狠狠抽了一記,立刻行動起來,大批的箭矢被運上城頭,還擊回去。不少人中箭倒地,又馬上有新的人補充上去。城下吐蕃兵在箭雨的掩護下衝上來,將雲梯搭上城牆。

  “投石!望雲梯上澆火油!”史圖奴大聲喊道。

  軍士們殊死抵抗,上下忙碌,可吐蕃人兩倍於唐兵,如此消耗,只怕難於抵擋。薛霆親自將一個登上城牆的吐蕃病砍翻,對史圖奴道:“城中有多少騎兵?”

  “馬匹有四百!”史圖奴道,“城中人人都是騎兵1

  薛霆喝道:“從薄弱處突圍出去!番兵越來越多,送不出信,楊木便守不住了!若吐蕃人借楊木往西,焉耆危矣!”

  史圖奴神色複雜,未幾,一跺腳,到城下去召集人馬。

  寧兒聽說城外的突厥兵越來越多,驚恐不已。她手裡握著薛霆給的刀,與侍婢面面相覷。

  正不知所措,從人牽著馬跑過來,讓她們上馬,帶到城牆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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