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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兒心中亦是糾結。

  到了今日,那位褚郎便逗留了三日了。昨日聽侍婢們打探回來的消息說,舅父確實已經提出了退婚,那褚棠卻未說願意與否。

  他要待到什麼時候?寧兒不禁皺皺眉。

  今日,寧兒照例要去佛堂。韋氏在禮佛,堂上供奉的鮮花枯萎了,寧兒便去園中采一些來。

  園子裡她住的院子很近,平日裡只有女眷進出,寧兒來過許多回。中秋已過,夏日裡的各色花卉已經敗去,一樹桂花卻是幽香沁人,風吹樹動,滿園馨芳。

  寧兒剪下幾枝,正要離開,卻忽然看到樹蔭下走來一人。

  她怔了怔。

  那人個子高高,面容陌生。但是當四目相對,寧兒卻已經想到了這是誰。

  褚棠見到寧兒,亦面露訝色,忙一禮:“褚棠見過娘子。”

  寧兒面色通紅,看著他,躊躇了一會,亦行禮,聲音卻微不可聞:“褚郎君。”說罷,她不等褚棠再回話,逃也般地走了開去。

  褚棠看著那身影飛快消失在樹叢後面,如避瘟神。

  他平靜的臉上露出一抹淡笑,站立片刻,轉身離去。

  佛堂里,韋氏見寧兒回來,臉上神色不定,莞爾:“花採到了麼?”

  寧兒回過神來,忙將手中的鮮花奉上。

  韋氏看著她,片刻,揮揮手,讓周圍侍婢退了出去。

  “寧兒,坐過來,我有話與你說。”她和聲道。

  寧兒看她神色,心中掠過些異樣的感覺,卻還是聽話地走了過去,在她面前坐下。

  韋氏看著寧兒,將手中的貝葉書放在案上,笑得溫和:“我方才聽家人說,你在園中,見到了褚郎?”

  寧兒羞紅了臉,慌忙道:“舅母,我……”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韋氏寬和道:“見到了又如何,哪個新婦不急著想知道夫君的模樣?想當年,我與你舅父訂婚時,也從未見過面,又不敢私下去看他,便求著家中的弟弟去看,回來與我說模樣。誰想,我那弟弟傻乎乎的,回來只說個好字,問他眉眼身量,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快把我急死了。”

  寧兒沒想到舅母會說起這些,不禁笑笑:“後來呢?”

  韋氏道:“後來,還是到了成親那日,我才見到了你舅,終於放下心來,心想好在是個長相端正的男子,若不然,這輩子都沒處哭去了。”

  寧兒忍俊不禁。

  韋氏看著她,言歸正傳:“所以今日舅母看著褚郎,想起當年,亦有些感慨。你在劍南出事時,你舅父心急火燎,又聽得人說你劍南的夫君是個病入膏肓的將死之人,更是怒氣衝天。後來,他遣人去閬州細查,發現這褚氏在閬州,的確是首屈一指的大族,有良田萬畝,祖上還做過太守,往來皆是名士。褚郎是長房長子,家業遲早由他繼承,只是身體不好。你舅父埋怨你伯父,反對這門婚事,為的也就是這一條。不過,方才你也聽到了,前番之事,皆是有因。如今褚郎已經身體痊癒,端是風度翩翩!你舅父與褚郎談了許久,覺得此人談吐不俗,性情亦是溫厚,加上家世,若放在京城,亦是要被媒人踏破了門檻的。”

  寧兒望著她,神色疑惑:“舅母的意思……”

  韋氏笑笑,道:“褚郎本是一心娶你,卻遇上了山賊,擾了婚事。寧兒,你知曉,有些人家將女子名節看得比命還重,若遇得這般事,不管有理無理,便是舍財惹官司,也要把婚退了。可這位褚郎卻是一心踐約,身體痊癒之後,不遠萬里來到長安尋你。這般作為,足見其心誠。你伯父貪財將你許婚,確實可憎,但這與褚郎無干。他家世優越,與你門當戶對,如今又身康體健,豈非大善。”

  寧兒聽著這些話,心慢慢地沉下。她看著膝上糾結的手指:“舅母之意,是要甥女嫁給這位褚郎?”

  韋氏嘆口氣:“寧兒,此事,也算是舅母求你。”

  寧兒訝然。

  韋氏看著她,目光深刻:“寧兒,那日在宮中,元鈞給你拋錦球,你可知何意?”

  寧兒一怔,臉上蹭地燒熱。

  ……我一直很喜歡你,你心中如何想法?薛霆那夜的話,迴響在心頭。

  見她赧然不語,韋氏繼續道:“寧兒,你生性乖巧,誰人不愛。有你這樣的甥女,我與你舅父,亦常常倍感欣慰。可你舅父與安國公交好,兩家亦早有結親之願。元鈞不懂事,如今做出這般事來,不但我與你舅父尷尬,安國公那邊亦難交代。”說著,她握住寧兒的手嗎,言辭懇切,“這是其一。其二,寧兒,我還是那話,若褚家配不上你,舅母舅父就算得罪全天下,也斷不肯讓你嫁去。但如今這褚郎確實出色,堪為良配;且有你舅父做母家撐著,誰也不敢欺負你。其三,你與褚家的婚約,是三媒六聘定下的,你舅父是外家,本不該插手。若是退婚,就算褚家不願意,你舅父也有能耐讓他們點頭。可你在劍南之事不便與人說,眾人不知底細,傳出去,乃是你舅父聽信訛傳,仗勢壓人。寧兒,你舅父心疼你,此事利害,不曾與你說清;舅母卻覺得,真要為你好,就該說明白些。這婚事,於你於眾人,有益無弊,甥女還是多加考慮才是。”

  ☆、48婚約

  傍晚,薛敬從官署回到宅中時,忽而見案上擺著蜜糕,眉頭一展。

  “寧兒做的?”他問。

  “正是。”韋氏笑道,“午後就做了,專等你父子二人回來。”

  薛敬笑笑,嘗了一塊,問:“寧兒何在?”

  “方才還在此處,也許回了院子裡。”

  薛敬頷首。

  回到房中更換衣物時,他叫來一名家人,摒退左右,問:“查探得如何?”

  家人答道:“小人往有司查驗,褚郎君及隨從的過所文牒,皆無差錯。”

  薛敬問:“可曾尋到識得這位褚郎君的人?”

  “尋到了。”家人答道,“今日小人在坊間打聽,尋到了兩個閬州來的鄉人,請入府中來看,他們說確是褚郎君無疑。小人又將褚郎君之事相問,鄉人們說,他確是從嶺南回來得了惡疾,去年差點送命,後來得了神醫救治,才好了起來。”

  “哦?”薛敬沉吟,不禁撫須。

  “主人,還要再打探麼?”家人問。

  薛敬搖頭,道:“不必,此事不可與人說。”

  家人應下,未幾,退了出去。

  薛敬更了衣,出來路過書房時,發現門開著。他走過去,卻見裡面坐著一個人,手托著腮,翻著一本書。

  “又在看書?”他走進去。

  寧兒抬頭,見是舅父,忙道:“舅父。”說著,站起身來。

  薛敬莞爾擺手,讓她坐下。

  “大唐西域記?”薛敬看看封面,又看看寧兒翻到的那頁,訝然,“都快看完了?”

  寧兒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每日看幾頁,看了許久。”

  薛敬道:“此書包羅萬象,一些地名怪異生澀,你能看懂?”

  寧兒道:“並非全懂,但甥女覺得有趣,能看下來。”

  薛敬微笑,放下書,道“今日又做蜜糕了?不是同你說過,家中有僕人,這些事交給她們做就是。”

  寧兒搖頭:“不一樣,母親說過,要親手做才是誠意。”

  薛敬笑起來,看著寧兒,忽而有些明白兒子的想法。這甥女如此聰慧可人,若給別人做了媳婦,那可真是大大的虧了。

  “寧兒,”他停頓片刻,道,“褚棠之事,你不必憂心。舅父已經回絕,他明日也要啟程回閬州,你二人的婚約,舅父也會幫你撤去。”

  寧兒望著他,卻未接話,輕聲道:“舅父,若褚郎不曾得病,也不曾有伯父強嫁之事,以舅父之見,褚郎可是良配?”

  薛敬有些詫異:“何出此言?”

  寧兒赧然,忙道:“甥女只想問問。”

  薛敬嘆氣,笑笑:“不瞞甥女,這位褚棠,舅父多日來觀察,無論家世人品,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兒郎。但舅父還是那話,甥女不願嫁他,再好,舅父也不應允。”

  寧兒望著他,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兩鬢上,那裡有許多白髮。心底泛起些酸意,她目中的神采似微微一黯,垂下雙眸。

  薛霆惦念著家中的事,雖事務纏身,還是在坊門關閉前趕了回來。

  褚棠明日就走,可他留在家中一刻,薛霆就一刻放不下心來。回到家時,堂上已經點起了燈燭,薛霆看到眾人都在。

  “元鈞,怎回來這麼晚。”韋氏見到他,露出笑容,讓家人將案席收拾出來。

  “朝中有些雜事,故而回來得晚些。”薛霆道,目光不經意地掠過下首。褚棠正襟危坐,四目相對,平靜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薛敬神色平和,讓薛霆坐下。

  自從褚棠來到,寧兒從不到堂上一起用膳。薛敬見人齊了,便吩咐家人呈來晚膳。

  “你過兩日便要啟程,朝中的事都交割清楚了麼?”薛敬問薛霆。

  薛霆答道:“大致交割清楚了,剩些細碎枝節,明日還要去一趟吏部。”

  薛敬頷首,看向褚棠,讓家人將各自面前的酒杯斟滿,笑笑,道:“褚郎明日亦啟程回閬州,千里之遙,將來相見不知何時。寒舍簡陋,招待不周,今日略備薄酒,望君莫棄。”

  褚棠在座上欠身一禮,道:“薛公客氣。”說罷,舉杯,將酒一飲而盡。

  薛霆拿著杯子,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滴酒未沾。

  薛敬道:“褚郎歸途有何欠缺之物,但說無妨,我可即刻命家人備下。”

  褚棠清秀的臉上平和無波,放下酒杯,道:“薛公,棠此來,所求者唯杜氏娘子。如今離去,欠缺者亦唯有娘子。”說罷,他向薛敬一揖再禮,道,“棠再次懇請薛公,允娘子隨我回閬州完婚。”

  薛敬頷首,道:“褚郎精誠,余深讚賞。然婚姻之事,還須有緣。吾妹家中,唯有此女,實在……”

  “舅父。”這時,寧兒的聲音忽而從堂後傳來。

  眾人皆露出訝色,望去,卻見她走出來,神色平靜。

  薛霆詫異地看著她,心中忽而生出些不祥的預感。

  寧兒向薛敬和韋氏款款行禮,又看看褚棠,雙眸深若濃墨。

  “舅父。”她向薛敬一禮,聲音低低:“甥女願與褚郎去閬州。”

  月亮東升,坊間一片靜謐。可薛宅中,氣氛卻非比尋常。

  書房裡,寧兒看著上首的薛敬,默然不語。

  “寧兒。”薛敬看著她,面容嚴肅,“你方才所言,可是實話?你真願意去閬州?”

  寧兒低著頭,片刻,點一點:“舅父,甥女願意去。”

  “胡說!”薛霆又氣又急,“你前兩日還說不願去!”

  “元鈞!”韋氏瞪著他,“胡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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