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薛霆結舌,只覺心氣上涌。

  “你是這麼想的?”他問。

  寧兒不敢看他,低著頭,點了點。

  “即便是……”薛霆覺喉頭滾了滾,“即便是我父親這般問你,你也會這麼說?”

  寧兒怔立片刻,又倔強地點了點,聲音弱得幾不可聞:“對不起……”

  薛霆看到幾滴水跡落到了那件舊袍子上,慢慢洇開。

  他覺得心裡有什麼在衝撞,氣惱、不甘甚至羞赧……卻又似乎什麼都不是。

  薛霆啊薛霆,心中自嘲道,枉你每日自以為出色,還是個左千牛,在她眼裡,卻連個賊人都比不過……

  薛霆不再逼問,沉默了好一會,卻道:“寧兒,今夜的話,我不會收回。”

  他目光深深:“我會一直等著你。”

  說罷,他轉身,大步離去。

  寧兒詫異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花樹下,未幾,窗前,唯有清風明月。

  心還在跳,風吹在面上,柔柔的,絲絲髮涼……

  薛霆的任命很快下來。接連幾日,府中殺雞宰羊,韋氏又是拜神又是求佛,給廟中捐金舍銀,為薛霆祈福求平安。

  自從那夜,寧兒一直沒有見到薛霆。

  據說近來宮中很忙,薛霆連回家的空閒也沒有。但是寧兒隱約覺得,他是因為自己才這樣的……

  如此過了幾日,在韋氏的嚴令之下,薛霆終於被薛敬帶了回來。

  “再忙也不是這麼忙法。”韋氏埋怨道,“你過不得多時便要遠走,在長安過一日少一日,怎可連家也不回?”

  薛霆訕訕,道:“母親,啟程在即,朝中交代的事多……”

  “再多也無此理。”韋氏皺眉,“若這也是陛下之意,我明日就去面聖,搭上這命也不讓你去西域!”

  薛霆聽得這話,連忙告饒賠罪,勸了好一會,韋氏才將面色緩下。

  家中備了珍饈美食,一家人喜氣洋洋地坐到堂上。寧兒坐在薛霆對面,看著他,心底免不了彆扭。

  薛霆卻很少看她,偶爾對視,笑笑,目光卻如那夜一般明朗。

  “我前日在吏部聽說,裴行儉將任安西都護。”膳後閒坐,薛敬對薛霆道,“你將來去到,免不得要與他打交道。此人才學深厚,又在西域多年,你遇事不明,可多加請教。”

  薛霆道:“兒謹記。”

  正說話間,一名家人走上堂來,稟道:“主人,府外有一人求見,說是閬州而來,姓褚。”

  此言出來,堂上眾人皆是一訝。

  閬州,姓褚。這幾個字如同閃電划過,寧兒立刻想起了她那未見面的夫家,面色一變。

  薛敬忙從家人手中接過拜帖,打開,看了看。

  薛霆亦是驚詫不已,看看寧兒,又看向父親,見他臉色沉下,心知大概不好:“父親,這是……”

  薛敬未答話,卻抬眼看向寧兒,片刻,和聲道:“寧兒,你且下去。”

  寧兒的手中已經起了一層汗膩,驚惶地望著他:“舅父,這是何人?真的是……”

  薛敬頷首,卻道:“放心,舅父自會應付。”

  韋氏也在一旁勸道:“寧兒,你且下去。有舅父舅母在,莫怕。”說罷,讓侍婢們將她扶起。

  寧兒心中惴惴,卻知曉若果真是閬州褚家的人,舅父來應對最是合適。看到對面薛霆也投來教她安心的暗示,她只得起身,行一禮,憂心忡忡地離開。

  見寧兒走開,薛敬吩咐將來人帶來。

  家人應下,未幾,一人從門外走進來,步履款款,後面跟著僕從。

  待到堂前,薛霆望去,卻見是一個面容俊秀的青年,高高的個子,舉止斯文。

  見到薛敬,青年從容一禮:“甥婿褚棠褚子化,拜見薛公。”

  ☆、47夫婿

  薛霆看著那個叫褚棠的青年。

  他面色白皙,看著有些許清瘦,卻更襯得文質彬彬之氣。

  “足下登門而來,不知何事?”薛敬坐在上首,面色沉靜地問。

  褚棠向他一禮,道:“甥婿此來,乃為婚約之事。”

  “甥婿?”薛霆冷笑,“誰人的甥婿?”

  “元鈞。”韋氏責備地看他。

  “褚郎。”薛敬不緊不慢,道,“若老叟不曾記錯,我家甥女並未嫁與你。”

  褚棠不以為忤,神色平和,向薛敬道:“棠與杜氏娘子,雖未成禮,卻有尊長許可,且立有婚書。婚禮未完,乃是因為山賊襲擾,棠愧不能護住娘子,如今前來,正是請求薛公准許完婚。”說罷,他讓從人將婚書呈上。

  薛敬接過,上面字跡整齊,落有官印,寧兒伯父杜平的字亦赫然在上面。

  “說得好聽。”薛霆淡淡道,“我表妹去年在去閬州的途中被劫,整整過去兩月,顛沛流離到了長安。若非上天體察,被我在長安認出,如今漂泊何方都不知曉。足下如此牽掛我表妹,這些日子,不知牽掛到了何處?”

  褚棠的神色黯了黯,道:“棠慚愧。前年,棠往嶺南訪友,中了瘴氣,久病不愈。父母心急,聽信方士之言,動了娶婦沖喜的心思,與娘子定下婚姻。棠一直臥病,未聞此事,待得知曉,已是娘子遭遇山賊的消息傳來之時。棠愧疚不已,即刻報知官府,又遣人往出事之地尋找,只是苦苦搜尋許久,娘子始終杳無音訊。後來,篦城的杜公送信來,說娘子已經到了京城,在公台府上。棠這才放下心來,想親自去將娘子迎回,卻因病情一度沉重,耽擱下來。幸好父親從外地請來了扁鵲良醫,為我慢慢治理,今年入夏時,我才終於痊癒,待得康健,立刻啟程來到長安。”

  “說得倒是圓。”薛霆冷道,“足下既有此心,莫非病重得連交代旁人些封信的功夫也沒有。”

  褚棠苦笑:“此事本有諸多誤會,棠今日來此,君尚且疑慮重重,一封信,便足以讓府上寬解麼?”

  薛霆還想說什麼,卻聽薛敬的聲音傳來:“元鈞。”

  他神色嚴厲,薛霆只得閉嘴。

  薛敬捋捋鬍子,卻看向褚棠。

  “來人。”他聲音和緩,吩咐道,“收拾廂房,且招待客人歇下。”

  寧兒一直躲在堂後聽他們說話,心砰砰地跳。聽得舅父要出來,她連忙離開,回到自己的院子裡。

  心忐忑不寧。

  方才,那褚棠已經說得很明白,他是來帶寧兒回閬州完婚的。

  她只能聽到聲音,看不到褚棠的長相。但即便他長得貌若潘安,寧兒也一點都不想跟他走。可是,舅父的意思如何?他會將自己嫁去閬州麼?

  寧兒心裡越想越沒有底氣,坐立不安。

  好容易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寧兒忙望去,卻見是舅父和舅母都來了。

  寧兒忍不住嗚咽一聲,低低道:“舅父……”說著,走上前去。

  “怎又哭了?”薛敬與韋氏對視一眼,不禁苦笑,“怎麼,怕舅父將你賣了?”

  寧兒忙搖頭,擦擦眼睛。

  薛敬溫聲道:“寧兒,方才堂上的話,你也聽到了,如何想法?”

  寧兒望著他,眼圈紅紅,鼓起勇氣,道:“舅父,甥女不想嫁去閬州。”

  薛敬頷首:“我也是此意。”

  寧兒訝然,望著他,睜大眼睛:“真的?”

  薛敬笑笑,溫言道:“舅父何時騙過你?褚郎今日剛來,明日舅父與他將婚約退了,此事便再無干係。”

  寧兒轉憂為喜,當她將薛敬和韋氏送走,臉上已經滿是笑意。

  “高興了?”一個聲音從廊下傳來。

  寧兒望去,卻見薛霆在院子裡倚著柱子站著,雙手抱胸,神態悠然。

  侍婢們看著他們,識趣地笑,紛紛走開。

  寧兒有些羞臊,看看薛霆,轉身就想進房裡。

  薛霆無奈地笑:“與我多說一句話都不肯?這般討厭我?”

  寧兒收住腳步,回頭,猶豫了片刻,小聲問:“表兄有什麼話?”

  “原來有話的。”薛霆注視著她,唇邊帶笑,“可我見你方才拒婚要哭出來,就無話了。”

  寧兒看著他,有些不好意思。

  “表兄……”她想起一事,咬咬唇,道,“那位褚郎,方才所言的都確實麼?前面之事,他果真都不知情?”

  薛霆摸摸下巴,想了想:“我亦覺得蹊蹺,可你當時也未曾見過他,只聽說他病得奄奄一息。”

  寧兒頷首,道:“可此人什麼都有,婚書也……”這時,她忽然想到什麼,眼睛一亮,“表兄,那婚書會不會是假的?”

  薛霆訝然,覺得有些好笑:“假的?仿冒來做甚?”

  寧兒啞然。是啊……就算是假的,仿冒來做什麼呢……

  薛霆看著她,卻忽而一笑:“你說的這個,也未必全然不可能。他看著是無利可圖,除非……”

  “嗯?”寧兒睜大眼睛望著他。

  “除非他是山里專食美人的大妖怪,冒充做未婚夫,把你捉去吃了!”

  他的模樣嚴肅,像是在說一件十分緊要的事。

  寧兒卻一下笑了起來:“世間才沒有妖怪,都是人扮的。”

  “你怎知?”薛霆睨她,“誰告訴你的。”

  “我父親。”

  薛霆笑笑:“是麼。”

  心裡卻鬆了一口氣,終於,寧兒的答案不是邵稹……

  “君方才言語太過。”才回到房中,韋氏忍不住道,“那褚家兒郎千里迢迢來到,也算有心之人。如此由著寧兒,並非好事。”

  “嗯?”薛敬在榻上坐下,看看韋氏,“夫人之見,當如何?”

  韋氏倒一杯水,放到薛敬面前的案上,道:“君以為,褚郎其人如何?”

  薛敬捋捋鬍子,道:“觀其言談舉止,倒是有所教養之人。”

  韋氏想了想,道:“妾亦是這般想法,君何不再觀察幾日,若此人果真不錯,倒也是一樁好姻緣。”

  薛敬擺手:“不可。我已答應過寧兒,這婚事,定然不可許。”

  韋氏看著他,唇角彎了彎,沒再說話。

  寧兒未婚夫來到的事,宅子裡很快傳遍了。

  據說,此人頗有文士之風,翩翩俊逸。

  據說,此人棋技了得,薛敬這兩日賦閒在家,與他對弈,竟僵持許久,稱讚有加。

  第二日,連寧兒的兩個侍婢也在她面前說起來。

  “那郎君長得可真不錯。”

  “是不錯,可不夠我們家郎君好看。”

  “那可不見得,各有各的好看麼……娘子,這位褚郎和我們家郎君,你覺得誰更好看?”

  她們正在給寧兒梳妝,寧兒看著鏡中的自己,有些不高興地淡淡道:“我不曾見過他。”

  兩個侍婢看出寧兒面色不豫,相覷一笑,不再言語。




章節目錄